府丁们已经脱下了罩衫露出里面的兵服驱散迎面而来的人群,试图追上我,这群人是展若寒精心挑选出来的,在他们手中我根本没有逃走的可能。
我根本没想在这里逃走,只想在他们捉到我之前追上他,终于我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头,“阿默!”语声中带着期盼的颤栗,泪光已经模糊我的双眼,“是你吗?”
那人立定,缓缓回身,当他的面容转向我的时候,我的心再次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如此陌生的一张面孔,只不过是这世上芸芸众生中的一个,虽有着与秦默相似的背影,却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姑娘,我认得你吗?”他瞧着我,几分好奇,我的手缓缓从他的肩头滑落下去,那一刻失控的泪水点点滴落,在已经有了几分薄雪的地上打出了几点小小坑洼。
“姨娘!”府丁们趁着这个时机已经追赶过来,将我团团围住,每个人神情都是异常的紧张严肃,“这里人这么多,姨娘又有了身子,若是出了闪失可怎么向四爷交代?请姨娘速速上车,将军吩咐不得在人多的地方停留,我们需要得马上离开。”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让我渐渐从方才的冲动中清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缓缓放下自己的手,向着那人道扰,“抱歉,你的背影很像一个从前的熟人……”
那人本来看着我的神情颇为好奇,但是瞧着我身边的阵势,巴不得早点脱身离开,连连摆摆手,“无妨,无妨。”转身离开。
重新坐进车子的时候,把头埋进了锦垫,四肢百骸仿佛已经没有了一点的力气,时隔五载,我以为自己早就可以放得下,却不料仅是一声相似的叹息声就让我阵脚大乱,理智仿佛在瞬间飞散,如此莽撞,如何可以筹谋带着欢颜逃离这个活死人般的墓穴?
这一刻的失态也许会很快就传到展若寒的耳朵里,到时候岂不又是一场风波?
我不停地自责,才让那刀割般的疼痛渐渐缓解,为了欢颜和我终身的自由,再不可以这般感情用事,成败在此一举,我再不能如此纵容自己。
临近将军府的时候,我要府丁们在路旁停留了片刻,下了车在一棵参天的古树旁干呕了片刻,我早已经过了孕初的反应,府丁们怕我尴尬,背对着我围拢在不远的地方。
唯有如此,才让我找到机会在这棵树干上用珠钗留下了自己的暗记。
将军府的高墙之上,青砖基石上,邻里的大门边,细碎的石子甬路旁都有那熟悉的暗记,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这棵古树,顾南风要我在这里留下自己的讯息……
午时之前准时回到了怀化大将军府,眼见着府丁们都长长松了口气,每个人都熟知展若寒的坏脾气,跟着我这个不省心的女人出门,对他们来说,心头的压力并不亚冲上战场与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展若寒不在,新来的管家婆将我一路引着向我的庭院走去,边走边好奇的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我。
来时心事重重并未曾注意,现下才发现这一路上看到的景致竟然与上次出府时大不相同,园子里填了很多耐冬的花木,一树树殷红的腊梅妖娆绽放,清冽的甜香满园流溢,苍翠的松柏高大挺拔,青苍的深碧为将军府平添了几分冬日的生机与厚重。
有些馆舍显然是刚刚装点过了,换了新的窗纸,颜色缤纷,屋里屋外粉饰一新,就连房檐上的八角瑞兽好像都重新用金粉点了漆。
每一座房屋下面都悬挂着一对大红的宫纱灯笼,在正院的门口却是悬了成串的南瓜大小的红灯笼,金黄色的流苏光彩绽放,灼灼其华,看上去异常的喜庆。
“还没有过年,为何挂了这许多的宫纱灯笼?”我看着满园子的喜庆氛围,转向身边的管家婆。
“姨娘住得僻静也许还不知晓,后个就是咱们家老夫人的六十寿辰了,老夫人礼佛,六十之前不贺寿禄,今年正好一甲子,所以四爷和夫人早早给她张罗下了。”顺着我的视线,她看了看园中新添的摆置
“只是四爷说今年朝中的气候不大好,搞不好会有兵祸,所以一切从简,也不请外客,只是自家这一园子的人给老夫人作寿呢!”她靠近我的身边,殷勤地回话。
十月十七,我点头不语,在长安的那年曾经经历过,老夫人的确是这个日子的生辰,那年的十月十七展若寒曾经领着夫人和我们这几个通房丫头为老夫人磕头贺寿。
想起了我留在树上的暗记,不想竟如此的巧合,那天的众人一定比平素要忙乱几倍有余,只有他们乱才能给我制造更多的机会,也许真的是天意使然……
“好丑怪的糖人儿,怪道欢颜不喜欢!”良嫂笑眯眯的瞧着那黑衣黑马的猛张飞时,我正在桌边喝着她为我精心熬制的鸡汤,欢颜盯着糖人儿那张黑红的脸膛嘟着嘴生气。
“盼了娘亲大半日,就只带回一个糖人儿来,我还答应宁羽的,这次一定将娘亲买回来的好东西送他几件做礼物的……”欢颜托着下巴,肉嘟嘟的小脸上时样样不快的神情。
把空碗递给良嫂,吩咐她再给我热一碗汤来,良嫂喜滋滋的去了,我揽过欢颜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其实啊,娘亲带了好玩意儿给宁羽的,不过娘亲很讨厌流苏,我们偷偷的给他好吗?”
欢颜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好啊,娘亲给我吧,我明日带到学中去悄悄给他。”
“不好,带到学中被夫子发现了会用戒尺打手心的,这样你明日去学中偷偷告诉宁羽,让他后天上午想办法到后院你们常说话的排水沟处,我们悄悄把东西给他,这样他娘亲和夫子就都发现不了。”我假装神秘地叮嘱她。
欢颜高高兴兴应允下来,并向我承诺不对任何人说起这个秘密,即便是疼爱她的良婶婶,这个突如其来的秘密任务让她兴奋了很久,夜间辗转反侧很久才肯睡去。
今夜展若寒没有来,我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的桌边,借着月色看着窗外雪花纷飞的薄影,从夏到冬,原来不知不觉间,和展若寒在一起的日子竟然又是半载的辰光了。
小腹忽然微微一跳,这个小家伙与欢颜截然不同,一举一动似乎颇有大家风范,即便是偶尔的胎动也是温和有礼,不像欢颜那般的调皮,在娘胎中就恣意地伸胳膊撩腿。
轻轻摸摸隆起的肚子,他毕竟是我的血脉,我到底还是没有忍心伤害他,那么只能让他和娘亲一起同甘共苦了,刚想对腹中的孩儿说句什么,却是感觉小腹猛地抽动了一下,带着牵扯不清的痛意。
心头突地一跳,这样的症候已经有几次了,大夫只是说我的身体调养不当,体质虚寒,进补些就没什么了,倒是良嫂认真听了进去,每日换着花样儿为我调剂饮食,可是这症状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最近越发的频繁。
我已经生下了欢颜,做了母亲,我知晓这种疼痛的感觉,这是一种宫缩的疼痛,但是这个孩儿不过刚刚五个月……
“孩儿,我们还有一场大磨难要经历,但愿你福大命大能够坚持过十月十七。”我低低说着,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突如其来的这阵抽痛让我的脸色惨淡苍白。
缓和了好久,才挺过那异常难受的感觉,和衣躺在床上,感觉背心已经被淋漓的冷汗湿透了,这件事让我的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顾南风一定会按照我的计划行事,可是我这样的身体状况,能否带着欢颜安全脱险真的很难说。若是受身体所累,在离开府邸的过程中出现任何纰漏,想必我就再也没有逃离的机会。
孕中心血不足,直至午夜时分仍旧没有睡意,为了腹中的孩子,我几乎一动没敢动,听到大门传来开锁的声响时,才恍然回过神来,皎洁月光下,展若寒高挑的身影已经出现子我的床边。
☆、67 最后一夜
夜过午时,虽没有睡着却是觉得异常疲惫,不想和他对话,只是微眯着双眸佯装熟睡,仅在长长睫毛下留有一线缝隙悄悄观察他的动静。
他在我窗前久久伫立,目光流连在我的脸上,身上,好似想将那一刻我的模样深深烙刻在脑海之中,许久,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面颊,让我的睫毛应激地一颤。
接着,唇就已被那种柔软温柔地覆盖了,清清洌洌的呼吸吹拂着我的面颊,再无法继续装睡,恍然张开了眼睛,对上了他幽邃的深眸,月下的水眸深沉似海,蕴藏着太多说不清的东西,许是落寞,许是悲哀……
“展若寒……”我轻轻偏开头,避开了他的唇,眼中一抹征询。
他把一根手指放到了我的唇上轻轻摩擦了一下,“扰你休息了,云笙,后天为老夫人做寿,明晚我要打点安排府中的事情,不能过来陪你,今日在军中忙了一整天刚刚回来,不知为什么,今夜特别的想你……”
他脱去外衣上得床来,从身后将我温柔地拥进怀中,我并没有拒绝,只是顺从地偎在他的怀抱里,他的呼吸羽毛般拂动着我颈后的碎发,柔柔痒痒的。
修长的手指抚摸着我隆起的肚子,满是眷恋的游走着,“时间过得真快,已经五个月大了,再过上四个月就可以见到我们的孩儿了。”他在耳畔轻轻呢哝,唇噙住了我的耳珠,轻轻的舔舐吸允,让我的身体不可控的颤栗起来,“为了他很久没有碰过你了,真的很想念你的味道,云笙,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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