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脚并用,像八爪鱼一样将他紧紧缠住,生怕这个梦会消散清醒。
事实上,梦境十分难得的持续了一夜。
偶或有朦胧的意识时,小红似乎还在身边。
陈阿诺于是又惊又喜,迟迟也不肯醒来。
然而梦再长也终究会到尽头,当她不情不愿的冲破黑暗抵达黎明,现实中已是日上三竿。
陈阿诺翻了个身,仍然留恋柔软的床榻和关于小红的那个梦。
等等,床榻!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方才还惺忪的双眼猛的睁开,在确认了自己果真躺在那张宽大的床榻上时,禁不住又惊惶起来。
昨天她分明是睡在椅子上的啊!
陈阿诺紧张的掀起锦被,见自己只是褪了外衫,里面的衣裙尚且安好,才略舒了一口气。
她一骨碌自床榻上爬下来,冲到门口将门推开。
大片的阳光撒进屋子里,门口候着的仆婢看着她外衫都未着的样子,都露出一脸了然的表情。
陈阿诺下意识的紧了紧衣襟,对婢女问道:“教主昨夜可回来过。”
婢女的表情由了然转为疑惑,愣了愣方才应道:“回来过,教主刚刚才离开。”
听到这个噩耗,陈阿诺低头陷入沉吟。
她需要理一理复杂的思绪。
如果说她整晚都和萧千雅在一起,那么昨夜梦里的小红难道是……
她不敢再接着往下想,只觉一颗心都悬了起来,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
“司樱姑娘。”在陈阿诺发呆的端头儿上,婢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教主吩咐,让司樱姑娘醒后到厢房里沐浴。”
又是沐浴!
陈阿诺一听就来气,心道这萧千雅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一方面百般嫌弃,恨不得给她洗掉层皮,一方面却又对她做出那些奇怪的举动,他自己是个疯子,就要把周围的人都折腾成疯子么?
纵使满肚子都是怨言,可在这个身不由己的地方,她还是不得不低头。
只是在此之前她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做,于是强压这愤怒同那名婢女商量到:“沐浴是可以,只是我有些事情要办,先出去一下,马上就回。”
“教主有令,让我等伺候司樱姑娘,不可踏出庭院半步。”那婢女竟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
这样看来,阿香说得没错,萧千雅果然是要将她囚禁在这里。
可是陈阿诺的心早就飞到了那潭水之畔,她必须要去见一见小红,哪怕只是看一眼也好,否则在这里待下去,她一定会疯。
眼下萧千雅不在,正是最好的机会。
她于是压低了声音对婢女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你放心,我定会在教主之前赶回来,只要你不说,教主不会知道。”
怎知那婢女不仅不听劝告,反而回身示意侍从们将陈阿诺围住。
陈阿诺看着眼前迅速形成的阵型,显然是早有准备,专门为了克制她而成。
此时,她反而被激起反抗之心,收起商量的态度,做出迎战的准备。
十二红颜罗刹是天英教倾注了大量心血培养出来的杀手,自然不是吃素的,要对付这些普通教众,陈阿诺尚且有十分的把握。
“既然如此,就得罪了。”陈阿诺话音落下,便纵身出招。
她运起轻功,跃至庭院中折下树枝做剑。
虽然以一敌多,可是天英教的招示路数她熟悉得很,片刻之后她就已经占了上风,只是这些教众不断纠缠,前仆后继,缠得她很是无奈。
一番折腾之后,眼见着就到了成功之际,她却在将要冲出庭院门口时撞见了一个熟人,叫她不得不停手。
来者正是青龙。
看着庭院里鸡飞狗跳的模样,青龙面上露出明显的不悦,满是威严的对仆婢们喝道:“还不赶紧收拾!”
说完此话,她又将目光移到陈阿诺的身上。
好汉不吃眼前亏,陈阿诺赶紧露出谄笑,躬身行礼:“司樱参见青龙护法。”
青龙毫不领情,当着众仆婢质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陈阿诺连忙解释:“这是个误会,是教主……”
“够了!”不等她说完,青龙却已厉声打断:“教主是怎么待你的,你心里应当清楚,难不成你想和黑莺一样?”
“黑莺?她怎么了?”陈阿诺诧然,那时候分明记得她是逃出酿剑山庄的啊。
青龙目光微沉道:“她死了。”
“这不可能。”陈阿诺仍然无法相信:“她明明盗取了凌霄剑谱逃出酿剑山庄。”
她甚至曾向慕容磬求证。
“难道是教主……”陈阿诺忽然恍然大悟,看向青龙眼眸,却再度被她打断。
“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全身筋脉尽断,脏腑都被震碎,可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伤痕,剑谱更是不知去向。”青龙将当时的情形细细描述开来:“她是在半路被人截杀的,甚至连剑都没来得及出鞘,就被杀了。黑莺在天英教众也算一等高手,纵观整个江湖,能如此轻而易举将她杀死的只有两人。”
即便青龙不说,陈阿诺也知道她提到的两人是萧千雅和慕容磬无疑。
按照青龙的说法,她们是奉了教主之名前去接应黑莺并给她送解药的,那么萧千雅没有道理再去亲手杀了她,那么就只有……
正当陈阿诺隐约摸到些端倪时,青龙又接着道:“酿剑山庄虽号称名门正派,还不是一样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庄主慕容磬也绝非善类。此次若不是教主救你,你当自己还有命在这里胡闹?”
陈阿诺彻底混乱了,慕容磬是代表正义的武林盟主,而萧千雅是杀害她父母的大魔头,在酿剑山庄的时候慕容磬待她宽厚友善,而萧千雅每每对她只有强迫和折磨,可是慕容磬跟她说黑莺已经逃了,却杀了她,且之前所有的好都显得那么没来由,而命悬一线之际,萧千雅却又救了她。
事情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他们又各自怀有怎样的目的?陈阿诺已经彻底闹不清了。
见她整个人怔住,青龙的语调缓和了几分,又与她说了许多,无非都是为萧千雅辩护的话,好似那些正派才是邪魔歪道,而他们都是出于无奈。
陈阿诺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亲自赶来同自己说这些,或许萧千雅早知她有异心,所以让她来试探。
不管怎样,有一点不会变,萧千雅背负着她父母和全村人的性命,此仇绝不可就此了断。
想到这里,陈阿诺的脑中忽又闪过酿剑山庄中慕容磬和刘衡的对话,以及“倚雪阁”三个字。
到底慕容磬和村子里的那场火有什么关系,和她的爹娘还有倚雪阁又有何纠葛?
这下,她忽然连这件唯一确定的事情都变得拿不准了。
☆、第39章 笼中雀(四)
因为萧千雅是邪教魔头,所以理所当然的觉得他便是杀死全村的无辜之人也毫不奇怪,人们的潜意识里却都觉得正义之士绝不会做出这般丧尽天良之事。
可是仔细回想起来,除了在发现爹娘的尸身后遇上了黑莺,她并没有亲眼看着天英教的人放火,而慕容磬却说收留她是为了赎罪。
她恼中忽然闪过一抹极其可怕的想法,该不会她隐忍了这些年,煎熬了这些年,到头来发现自己连报仇的对象都弄错了,这简直……
陈阿诺被这一想法深深骇住,然而当她准备向青龙问清楚时,却见青龙已经被一名寻到此处的教徒唤走。
此时的她已是五内俱焚,只能讪讪然跟着婢女来到那间厢房之中。
屋子里摆着浴桶已经放好了冒着热气的水,然而当她凑到跟前去看时,才发现里面是黑黢黢一片。
“这……”陈阿诺勉强抽回魂思,指着浴桶相问。
婢女应道:“教主说药浴可以帮助司樱姑娘恢复,所以让奴婢备下了。”
萧千雅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越是待她好,她就越是觉得有问题。
然而她掬起一捧药汤凑到跟前闻了闻,里面却真的只是些清热解毒的药草,有几味药还是十分珍贵难得的。
此时,旁边的婢女又催了催,陈阿诺只得更了衣泡进浴桶里。
见她终于安生的呆在汤药里,伺候的婢女才退出屋外。
陈阿诺便一心一意的整理那些七零八碎的线索,然而她才想了没多久就又被异样的气悉给惊醒。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下她更是顺手。
阿香才刚冒了头就被她压着胳膊擒住,半截身子都探进了浴桶里,在低下去半寸就要饮她的洗澡水了。
“明知道是我还下手这么狠!”阿香撅着嘴诉说怨气。
“这不是以防万一吗?”陈阿诺边系衣带,边逗她道:“今天不是没让你掉水里吗?”
“唉,别提了!”阿香扯下面纱,寻了个椅子坐下:“多久都没那么狼狈了!”
陈阿诺也择了她身旁的椅子落座,接着数落道:“你胆子也够大的,就不怕今日这里沐浴的不是我,是教主?”
“那怎么会弄错?”阿香得意的反驳:“我自然是趁着教主不在的时候才摸进来,更何况若是教主沐浴,方圆数里内都不许人靠近,又哪儿来这么多仆从,而且教主沐浴从来是在后山的浴殿,绝不会在厢房里。”
“你一年都难见着教主几回,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莫不是你对教主……”陈阿诺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