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果然双颊绯红,急着去捂陈阿诺的嘴:“这话可不能乱说,教主在我心里就跟天上的神仙一样,亵渎不得。”
其实在这一点上,她们两人自入教以来就从没有达成共识。
阿香可是崇拜萧千雅崇拜得紧,断然不许陈阿诺在她面前说教主的坏话。
陈阿诺也就懒得同她争辩,只是偶尔拿这件事来取笑,而她也每每都会中招。
也只有和阿香在一起的时候她才会放松下来,说这些玩笑话。
“好了,不和你闹了。”阿香见说不过她,索性转移话题:“我近日来找你是……”
“你见着他了,他可还好?”不等阿香把话说完,陈阿诺已迫不及待的相问。
然而在她满怀期待的目光中,阿香却摇了摇头。
陈阿诺愈发急了,紧张道:“他怎么了?”
“不是的。”阿香则连忙解释:“是我根本就没有找到那样一个人。”
“我按照你说的,入夜后去潭水边的樱树下等,可连着去了几夜都没有人出现,我便四处打听,不仅教中乐师里没有,整个天英教上下,除了教主,再没有第二个喜欢穿红衣的人。”
阿香说得十分笃定,却也将陈阿诺陷入到前所未有的艰难境地。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她仿佛不敢相信那般自然自语:“那时候我明明每天都在樱树下和他赏月弹琴,怎么可能就没了呢?”
阿香见她忽然这般失魂落魄,却也不知如何安慰:“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因为先前毒发而生出幻觉,错把它当成了过去?”
是幻觉吗?
可是那么多个夜晚,全部都清清楚楚的印刻在脑海里,她还将爹娘留下的玉佩赠给了他。
那么动听的琴音,那月下耀目的红衣,他绝美无双的眉眼,现在来说都是假的,如何能让她相信呢?
“千真万确,所有的教徒和侍从我都打听了,真的没有一位穿红衣的乐师。”怕陈阿诺不信,阿香又重复了一遍。
她还欲再说些话安慰陈阿诺,却被屋外的动静所打断。
“遭了,怕是教主回来了。”阿香的神色转为焦虑。
陈阿诺也不得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急忙起身移至门口附耳细听。
然而她才将耳朵贴上去,外头就传来婢女的声音:“司樱姑娘可起了,教主才问到姑娘。”
果然是萧千雅回了,陈阿诺忙应道:“马上就好。”
说完她回身对阿香道:“你先藏好,一会儿我拖住他,你再混进婢女里出去。”
嘱咐完阿香,陈阿诺忙整理好衣装,摆出顺从的态度跟着婢女去见萧千雅。
行至庭院里,可见端着膳食的仆从们井然有序的送进屋子里。
看着这络绎不绝的架势,陈阿诺还以为今日教中有客要来,然而当她来到屋子里,见到的却只有萧千雅。
他此刻正坐在膳桌前,手里端着一盏茶,小口的品着。
这云淡风轻的样子好似对这满屋飘香毫不上心,倒是陈阿诺,此时面对满满一桌的佳肴,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数日不曾好生进食,然而她今日接连被惊人消息所骇,现下正心事重重,即便看着这些美味,也毫无食欲。
陈阿诺在屋门旁低眉垂眼的立好。
这时候,她听到萧千雅悦耳的声音道:“过来坐。”
她谨慎的抬头,确认萧千雅果然是在对自己说话,才挪步到桌前。
她原想择一个离萧千雅最远的凳子坐下的,却不想偌大的膳桌旁就只摆了两个凳子,且其中一个正被萧千雅坐着,另一个则在他的身旁。
看来今日确是没有客来,这顿饭也只有她和萧千雅两个人用。
陈阿诺不得不在萧千雅的身边坐下,落座时顺便将凳子往远处挪了挪。
然而这一点微不可查的距离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能容得下七、八个人的大桌子,却只有她和萧千雅两个人并肩而坐,甚至她只要一抬手就会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他的衣袖。
这是多么诡异的场景?
侍从们还在继续出出进进,待上完最后一道菜后,依次退到屋外,最后那位婢女还顺手将门带上。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陈阿诺愈发拘谨的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看见夕阳的余晖透了进来,笼在他们两人身上,将他的红衣渲染得更加耀眼,也更加清晰的提醒着她,此时与他独处于这光晕中狭小的空间。
试想换了谁都一样,令江湖众英雄闻风丧胆的大魔头就坐在身边,任谁都不可能安然自处,更不可能有心思享受佳肴。
陈阿诺正在静观其变,却见萧千雅红袖缓抬,提箸夹起一块肉,无比优雅的挪至近前,最终却是落在了她的碗里。
这……好似更尴尬了。
陈阿诺正想着该如何应对,该不该假装领情的道一声“谢谢”,余光却瞥见萧千雅又自另一个盘子里夹了只虾送到她的碗里。
陈阿诺的眉角微微踌躇了一瞬,纵使她十分无措,萧千雅却丝毫也不觉,甚至乐在其中。
他不厌其烦的将同样的过程重复了数十遭,直到陈阿诺的面前堆出一座小山才停下来,转而看着她道:“怎么不吃,不合胃口吗?”
从那对近在咫尺的眼眸中,陈阿诺看到了满满盛着快要溢出来的关切。
她从没想过像萧千雅这样的人也会有如此柔和的目光,一直以为练了无月神功那样的武功,应该已经到了跳脱出红尘的境地,应该如仙或是似魔,不再有凡人的这些情绪和感情。
可眼前这般情景……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斗胆扒开覆在他面上的黄金面具去看一看,有着如此目光的人是怎样的模样,去求证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小红在和她恶作剧。
陈阿诺怔愣了许久,直到他微微皱眉,才回过神来,连忙避开他的目光,低头拨弄着碗里的菜食:“没,没有……”
陈阿诺味同嚼蜡的咽着那些菜,可是每当她吃下一些后,萧千雅就会重新夹新的置于她的碗里,所以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动筷子去夹菜,却已经尝了满桌的菜式,而从头到尾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吃,萧千雅只是忙着为她张罗,自己却一口也没动。
待到几样她可口的菜都见了底,而她也已经撑到打嗝儿,萧千雅才终于停止了这仿佛不知休止的动作。
陈阿诺长舒了一口气,可看着他面前空空如也的碗,总觉得有些不大妥当。
鬼使神差的,她竟然重新执起双箸,也夹了一块肉递到萧千雅的碗里。
当看到萧千雅露出诧然表情时,她却又添了一句:“你也吃。”
☆、第40章 笼中雀(五)
话才刚说出口,陈阿诺就后悔了。
这里可是萧大教主的地盘,哪里轮得到她来摆主人姿态。
她眼观鼻鼻观心,想着说点儿什么来挽回一下。
可就在这个时候,萧千雅却做了一件十分出人意料的事情。
只见他低头看了看陈阿诺方才夹到他碗里的那块肉,若有似无的应了一声“恩”,接着竟真的捻起那块肉送到嘴里细细咀嚼起来。
看着他一脸无害,认真用膳的样子,陈阿诺彻底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吗?
许久过后,萧千雅也觉察到她的目光,放下银箸,侧过头来看向她道:“怎的不吃了?”
陈阿诺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避开他的目光:“我……我饱了。”
说罢,为了表现得更真实一下,她还十分配合的将筷子放回桌上。
听到她这样说后,萧千雅则也不再继续进食,唤了侍从来将饭菜都撤了下去。
待收拾妥帖后,屋子里再度陷入令人不安的沉寂。
陈阿诺原想寻个借口出去,可才刚挪动了下准备起身,就被萧千雅叫住。
他将她唤至身边,抬手便将她的腕子擒住。
陈阿诺立时警惕起来,却发现他原来只是要替她把脉。
不知怎么的,当他的指尖触上她的血脉时,她的心和深埋于她体内的那只蛊虫便同时躁动起来。
尤其是那只蛊虫,就像受到了召唤一般拼命的蠕动着。
那感觉就像什么东西直挠到心窝子里,偏生又怕被他看出来,不得不百般隐忍的维持表面的平静。
萧千雅看起来并不知道她这一系列的煎熬与纠结,沉吟着把了一会儿脉便将手收回,而后微掀眼帘望进她的眼眸。
陈阿诺来不及收回目光,被他逮了个正着。
她下意识的欲躲避,却不想他竟先移开了眼眸,这一细微的眼神变化甚至让人怀疑他面具下的脸庞正泛起微红。
这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陈阿诺便不曾多想,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她忙收回手,将袖子扯下来盖住手腕,然而覆盖在袖下的蛊虫仍然很兴奋,透过肌肤也能感觉到它的悸动。
这时,她听到萧千雅道:“已无大碍,只是气血有些不足。”
萧千雅说话间已站起身来。
陈阿诺见状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他只移了两步便在她面前顿足。
她有些无措的抬头看他,看到的却是一片耀眼的红扑面而来。
他朝着她倾身,在她完全没有防备的状况下将她打横抱起。
骤然失了重心之后,陈阿诺凭着本能搂住他的脖颈,等觉到后悔时,两人已是这般亲昵的情状,她只能愣在那里,一双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