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分辨出床榻边那一抹明艳的红。
袖摆之下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她的手,微凉的触感正来自于相贴的掌心。
随即逐渐清晰起来的是同样红色的衣袍,以及被那浓郁的色调簇拥的乌发与绝世容颜。
这一定是梦,一定是梦。
陈阿诺在心里默念着,目光却控制不住的追逐。
却见此时夜色已深,屋外再无灯烛,唯有清浅的月光借着窗棂铺撒进来。
即便是在漆黑的夜晚,那一身红衣的男子依然摄魂夺目。
他就那样静静的立在床榻前,无需言语,所有的情愫与关切都盛装在眸光之中。
“小……红……”陈阿诺费尽了力气才断断续续的念出了这两个字。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觉得无比庆幸。
索性这毒如此厉害,发作起来让人心魂错乱,但上天终究还是仁慈,在最后的这一刻让她见到他。
即便这只是幻想,她也无怨无悔。
这样想着,陈阿诺反而坦然了许多,觉得就这样去了也没有什么不妥。
她微弯嘴角,努力朝他绽出笑容,却抑制不住的模糊了眼眶。
她自己还浑然不觉有泪珠挂在眼角,却被一片艳红覆住双目,接着那微凉的指尖触上她的眼角,轻柔的为她拭去。
陈阿诺觉得很惶恐,她害怕更多的触碰会让这个梦惊醒,于是她只得拼命忍住胸口的酸胀,强迫自己控制眼泪。
可是他并不知道她心里的这些想法,反而靠得更近。
她甚至可以嗅到他身上绯樱的香气。
当那魂牵梦萦里的面容逐渐在她目光中放大时,她原本应该制止的,最终却还是输给了自己的心。
陈阿诺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心口剧烈得像有什么在横冲直撞。
当柔软而又温暖的触感贴上她的双唇时,她再顾不得这梦会不会醒,彻底的随波逐流。
有一股清甜的泉流自相触的唇中渡进她的口里,身子忽然变得很轻、很轻,除了他,她再感觉不到别的东西。
果然,对于她来说,小红就是最好的解药。
既然此生已经到了尽头,她便豁出去了。
幻觉也好,梦境也罢,她总要收点福利,等到了黄泉路上也好有个念想。
陈阿诺这样想着,果真付诸行动,趁他不备探出香舌。
覆在他身上的男人明显一滞,她却更加得寸进尺,原本浅尝则止的吻逐渐深入,呼吸也渐渐凌乱起来。
原本昏沉的脑袋愈发乱成了一锅粥,可她却固执的坚持,似要与他抵死缠绵。
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举起双臂将他环住,奋力把他拉向自己。
虽说她如今浑身绵软无力,一双手臂像蒲草一般若有似无的缠着,却偏生有勾魂摄魄的力量,竟叫他由着她贴近了两人的距离。
彻底被他的气悉所包围,陈阿诺觉得十分受用,餍足的撤开双唇喘息。
就在她已然觉得无憾的时候,那两瓣薄唇却毫无征兆的再度将她的唇齿封住。
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暴风骤雨已然席卷。
他将她紧紧拥住,似要与她融合成一体,那用亲昵表达的爱意太过激烈,她简直快要承受不住。
这触感一丝一毫都那么清晰,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这并非梦境,可也只是一瞬她便彻底将自己放逐在他的洪流当中。
呼吸没有出口,心跳得快要蹦出胸膛,加之毒药的作用,陈阿诺觉得身子像在炼狱中煎炸,偏生那颗心却觉得很满足,像被什么填得满满的。
对他的迷恋已经彻底让她神志不清,再无药可救。
陈阿诺就这样被抛进无边无际的汪洋之中,浮浮沉沉,最终落入漆黑一片的海底深处。
……
在不知道第几次以为自己已经魂归西去之后,陈阿诺最终还是恢复了意识。
醒来时已不在酿剑山庄之中,然而如今所处的这个地方对于她来说却是噩梦一般的可怕。
即便是神思再怎么恍惚,她也绝不会认错这个地方。
这里不是别处,正是天英教最神秘的所在,江湖第一大魔头萧千雅的寝殿。
而她如今就躺在萧千雅的床榻上。
上一次躺在这里的可怕经历如猛兽一般袭击着陈阿诺的记忆。
她浑身如遭芒刺,恨不能立马逃离,然而脱力的感觉却让她挣扎了许久也没见什么成效。
不远处传来衣摆滑过地面的窸窣声,她如同抓住了浮木一般拼命侧头想对那人呼救。
然而当明艳到刺目的红映入眼帘时,她才想起这里除了那人不会有别的人进来,而走路形同鬼魅,一丝一毫脚步声和气悉都没有的,除了他又会有谁。
陈阿诺彻底陷入绝望,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千雅越来越近。
最终他沿着床缘坐下,抬手朝她面上探来。
陈阿诺吓的连忙闭上双目,唯一可以动弹的指尖攥紧了床榻上的绢帛。
然而他却只是以手背贴上她的前额,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陈阿诺这才如梦初醒,发现自己浑身的骨头像被蒸熟了一般滚烫,身子却还阵阵发寒,加之喉咙干渴,四肢无力,显然是热症发作,而且还很严重。
难不成这也是毒药发作的症状?
陈阿诺这样想着,萧千雅则贴在她的额际试了片刻,才将手移开,接着自床榻上起身,取了一碗水来,以玉匙盛了喂至她唇边。
一触上那清甜的味道她就忍不住贪图更多,就着他的手将那一碗水都饮完。
他凝视着她因为体热而变得有些混沌的双眸,仿佛会读心一般解释道:“毒发后服食解药会催生热症,过两日便好了。”
解药?
他一定是在逗她玩儿的,要不就是她还在做梦。
她连任务都没能完成,他没将她千刀万剐已是仁慈,怎么可能给她服解药。
除非这个人根本不是萧千雅。
……
陈阿诺七七八八的想了一大堆,近在眼前的黄金面具却越来越模糊。
混沌中她觉得他靠得越来越近,面具上金属的触感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
此时此刻,她被眩晕折磨得快要受不了,哪里还顾得上恐惧与害怕。
所有的一切好似都在不停的旋转,陈阿诺终于没有办法再维持清醒,魂思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空中飘去,再也不受她的控制。
迷迷糊糊之中,她做了一个梦。
阳春三月,在开满绯英的树下,她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衣的小男孩。
那小男孩生了无比漂亮的一张小脸,瞳眸却如潭水一般深沉,装满了和小小年纪不符的东西。
梦里的她莫名对小男孩生出好感,连忙向樱花树下跑去。
到了跟前小男孩却已转眼变成了一个少年,立在樱花雨中看着她微笑。
“小红!”陈阿诺满心欣喜,欢欢喜喜的往他怀里扑。
终于,那花香伴着熟悉的气悉溢满呼吸,陈阿诺埋首于他的胸襟,沉溺了许久才抬起头,可咫尺相视的人竟戴着黄金面具,吓得她顿时惊醒。
☆、第37章 笼中雀(二)
梦境里的美丽景致消散殆尽,陈阿诺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梦,她是真的回到了天英教中。
历经数次的昏迷之后,这一次醒来,她竟觉得浑身轻松,魂思也格外清醒。
难道说萧千雅果真给她服了解药。
陈阿诺满心惊诧,却不敢朝萧千雅看去。
她将自己缩进被子里,只余一双眼睛半眯着偷瞄外面的情况。
自窗外撒落进来的阳光泛着红霞的色泽,看来她这一觉睡得还颇有些久。
难不成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萧千雅一只守在床榻边。
这样想来,陈阿诺于是更觉惶恐。
在这短暂的瞬间里,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想继续装睡,奈何萧千雅早就发觉她的动静,伸出手来落下覆盖于她面上的锦被。
陈阿诺只得冲他露出尴尬的谄笑。
好在萧千雅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只是转身自旁边取来一碗汤药,端在手上吹了吹,而后道:“把这碗药喝了。”
说罢他就舀起药汁往她的嘴边送。
虽说他那句话更像是一个生硬的命令,然而融进他金石般的声音和温柔的语调里,却反而让人十分受用。
若是放在平时,有人肯这样伺候她,自然是求之不得,可眼下这么待她的人是萧千雅,便是有十个脑袋她也不敢劳烦教主亲手喂药啊!
陈阿诺于是一骨碌从被子里爬出来,双手接过那碗药道:“我自己来就行。”
说罢她也顾不上那药里有没有下毒或是施蛊,仰头就喝了个干净。
喝完药后,陈阿诺连忙在床榻上端正的跪好,朝向萧千雅伏身道:“谢教主不杀之恩。”
她说着,顿了片刻,见萧千雅并没有答话,便索性主动交代错误:“司樱未能完成任务,请教主责罚。”
说完这句话,陈阿诺既是松了一口气,又忐忑异常,唯恐教主当真想出什么别致的法子来让她赎罪,那只怕比死还难受。
事实上今天的萧千雅似乎心情不错,不仅没有发怒,还亲手扶了她倚至床头。
看着他无比细致温柔的为自己掖好被子,陈阿诺甚至一度怀疑眼前这位是冒牌货。
直到萧千雅再度以不容置疑的语调对她发号施令,她才确定这人确是货真价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