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薛杏林诊脉的结果,是皇帝的身体并没有看上去那样好,还存在一些发作起来极为凶险的病症,或许还会勾起他的疑心,私下里找人重新验脉。但曹德彰最错的一点,就是将皇帝的身体状况如实说了出来,一个面貌上丝毫看不出病态的人,却骤然得知自己活不过一年,任谁也不会相信。
最容易让人相信的,不是绝对的真话,也不是绝对的假话,而是六成虚言,再上四成实话。
蔺既明然,低声叹道:“他在朝堂上纵横半生,原以为已经对陛下的心思了如指掌,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失误。”
“他太过于眦睚必报了,觉察到李劭卿的假意投诚,便想给他狠狠一击,借此来向他证明,我能捧得起你,自然也能贬的了你,”太子道:“那日松最擅长从一个人的性格中推断他的对事态度,这个方法……真是百试百灵。”
蔺既明恭维道:“殿下英明。”
太子点了一下头,受了这个恭维。
蔺既明犹豫了一下,又问:“不知九公主的婚事……”
太子挑了一下眉:“昭平侯托你来问的?”
蔺既明赔笑道:“侯爷对公主实在是异常上心,臣……被他的执着感动了……”
太子哈哈大笑:“如今这个关口,也就只有他还惦记着婚事,你回去告诉他,婚事不变,至于赐婚圣旨……横竖都年关难过了,他害怕什么?”
蔺既明将这句话原封不动地带给了李劭卿,意外从这位未来的驸马爷脸上看到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蔺既明惊奇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劭卿憋屈道:“陛下这边是年关难过,那日松那边可是板上钉钉了!”
蔺既明这才想起来,九公主身边还有个草原新可汗虎视眈眈,赶紧安慰他道:“没事没事,你也不要太紧张,你看蓟州到现在也没送来消息,想必是老可汗还在坚强地留恋尘世,两边其实半斤八两,搞不好那日松正焦头烂额呢。”
李劭卿有气无力地白了蔺既明一眼:“蔺大人,我觉得铁勒那边,可能我会比你熟悉一些,你就不要信口开河,随意揣测了。”
蔺既明很无辜地看着他:“我原本只是想安慰你,横竖眼下绝无可能为你二人赐婚,你再着急也没用。不过听说太子着杭教授训练禁卫,不然你去和杭教授套套关系,看他愿不愿意发兵,陪你冲进宫城将九公主抢出来。”
李劭卿:“……”
蔺既明自从和军队打上交道,整个人就越来越不实诚,十五年庐陵寒窗磨出来的质朴哪去了!
不实诚的蔺大人看着昭平侯的表情,又笑眯眯地凑过来:“正国难当头,婚事放一放其实也无所谓啦,天下大任匹夫有责嘛。”
李劭卿连白他都懒得:“你们不是都已经商量好了,我还怎么有责?目前只有一个建议,让杭子茂早早去训练禁卫吧,这件事拖不得,都年关难过了,还不赶紧去筹备年货。”
蔺既明点了点头:“只是太子如何在这个关头向陛下提起此事?”
李劭卿诧异地看着他:“为何要去向陛下提及此事?子茂本来就身居教授职,训练禁军应该算是他的分内之事吧,又不是前去禁卫中任职,何必要专门请求陛下允准?如果太子殿下不放心,那不妨从军事学院中调拨一批教授,前去各地军中授课,这样日后陛下问起来,也能避重就轻。”
蔺既明又将李劭卿这番话转告给了太子,太子深以为然,立刻就下了谕令,并且叮嘱蔺既明:“如今我的心思被曹德彰这边牵住,军方不论有什么事,都让昭平侯自己拿主意,倘若需要我下谕令,尽管来告诉我便是。”
按照之前的计划,由蔺既明代笔的茅绍均奏折没有走通政司正常程序,而是以百里急的形式送了过来,用急变上奏的形式,等到深夜宫门落锁时,将奏章由宫门的门缝中塞进去,守门人接到奏章的第一时间必须交给皇帝亲阅,倘若有任何延误,即刻格杀勿论。
只有这种方法,才能保证皇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看到没有经过任何改动,没有做过任何手脚的奏折。
内宫里的孙知良提前接到了信息,熬了半宿等到那封奏折,亲自去喊醒皇帝。他将折子递上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捧了一柄利剑,剑尖指向那个雄踞政堂四十年之久的内阁首辅,顿时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但皇帝的反应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他半夜被惊醒,平静地看完了折子,竟然只是点了个头,便对孙知良道:“让信使告诉茅绍均,朕知道了。”
说完居然又去睡了!
孙知良觉得自己先前沸腾的血液全部凝固,一股寒气从脚底而生,瞬间笼罩全身,这理应是致命一击,却意外地收到了这样的结果。
他不由抬起头,逾礼地看向皇帝,这个人……难道他没有心?还是对曹德彰绝对的信任,相信他绝对不会谋反?
“陛下……这封急报……所言何事?”
皇帝道:“你不必关心,退下吧。”
第百四五回一折变波及四方臣
皇帝在天亮之后召见了太子,将那份奏折递到他面前:“希望这封折子,与你没有关系。”
太子将折子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父皇,儿臣也是第一次看到它。”
皇帝并没有被这句话所迷惑:“在看到它之前,知道它的存在吗?”
太子道:“儿臣不知。”
皇帝的眼睛紧紧盯住了太子,浑浊的目光陡然锐利,好像一柄剑凌空刺来,停在他的喉管前,他甚至能感觉到剑尖上传来的寒气。
太子浑身的皮肤都紧绷了起来,指尖发麻,但他仍然抑制住了情绪,能够镇静地与他对视。似乎是一瞬间那么短,又好像几十年那样长,孙知良走进来,奏道:“陛下,昭平侯求见。”
皇帝的目光收了回去,空气中的那柄剑也收了回去,他点了点头,道:“宣。”
李劭卿方一进门便感受到殿中不同寻常的气氛,好像刚刚结束一场无形的交锋,太子的眼神沉静暗藏凌厉,好像一头蠢蠢欲动的豹子,正打算对猎物发动致命一击。
皇帝在上首道:“昭平侯,为何入宫?”
李劭卿顿了一下,向皇帝跪拜行礼,真实的来意压在舌底,他开口道:“臣想……求陛下下旨赐婚。”
皇帝愣了一下,语气疑问地重复了一遍:“赐婚?”
李劭卿期期艾艾道:“请陛下先恕臣失礼之罪,臣只是听闻太虚上师已经测出臣与公主的八字,说妻贵夫荣,琴瑟和鸣,臣原本以为陛下近日便会版旨赐婚,没想到宫中迟迟没有动静,所以才冒昧求见,请陛下下旨。”
皇帝的表情和缓了许多,捋着胡子道:“近日事多,一时间忘记了,果然婚姻大事,还是自己最上心。”
李劭卿道:“是,不知陛下打算几时下旨?臣也好安心。”
他的态度取悦了皇帝,连带着殿中的紧张气氛也消弭的无影无踪,李劭卿与皇帝一言一语地闲聊,偷空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对他做了个如释重负的表情。
不知道皇帝是否看到了阶下两人的这个不易察觉地交流,他忽然问李劭卿道:“钦天监占出的结果是不合,太虚上师占出的是和,昭平侯相信哪一个?”
李劭卿愕然道:“自然是相信太虚上师,倘若信了钦天监,那臣何必求陛下尽快下赐婚旨?”
皇帝“嗯”了一声:“昭平侯觉得太虚上师可信?”
李劭卿理所应当道:“是。”
皇帝问道:“为何?”
李劭卿愣了愣:“这个……臣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觉得上师可信罢了,没有原因。”
皇帝似乎觉得这个答案很合心意,他微微笑了起来,对孙知良道:“着翰林院拟旨,为九公主和昭平伯赐婚。”
李劭卿对皇帝行大礼:“多谢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笑着点了一下头,道:“朕让上师卜一个好日子出来,请贵妃为你们操办婚礼,你回去之后,可以开始清点迎娶公主的聘礼了。”
李劭卿道:“是。”
皇帝道:“太子曾经夸赞九娘上马冲锋下马议政,她可是朕膝下最为才华横溢的公主,你们李家要娶她做媳妇,聘礼多少,心里有个底。”
李劭卿笑道:“臣自然以重频迎娶公主。”
殿中气氛一时融洽,让太子得以从方才与皇帝的单独对话中回过神来,也跟着笑了起来,问李劭卿道:“昭平侯可曾拜见过皇后和贵妃娘娘?”
李劭卿道:“尚未,因为先前未曾下旨,恐怕贸然前去拜见皇后,理出不合。”
太子笑道:“既然父皇已经松口许婚,昭平侯便随我去内宫拜见二位娘娘吧,虽然是天家,但女婿也是要拜见泰水大人的。”
李劭卿便向皇帝请示:“那臣就先告退了。”
皇帝并没有阻止,点头允许他们退下,只是在二人即将跨出殿门的时候,以正常音量说了一句:“孙知良,召曹德彰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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