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酒辞 (朝情慕楚)

　　认真地想象了一下小白那粗壮的身躯在吃掉自己之后变得愈发粗壮的画面，肖沛甚没出息地抖了抖，于是同样坚定并且果断地道：“我们出去吧。”
　　既然决定了要出去，就有一个不能不面对的问题出现了——出去做什么？
　　夏九如答：“吃酒酿栗子糕。”
　　“……”深山居士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土著人，但大抵还晓得一些外面的情况，正襟危坐地道，“我听说外面过日子是要花钱的，还有一句名言叫做‘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们不能做两个‘万万不能’的人，所以我们要出去挣钱。”
　　做了十六年公主锦衣玉食的夏九如苦恼了：“怎么挣啊？”
　　土生土长的土著人肖沛摊开手：“不知道。”
　　他们二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坐着，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夏九如忽然拍了一下脑袋，把肖沛吓了一跳。
　　“怎么了？”
　　夏九如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住的地方经常丢东西，每次丢了东西之后都会看见玲珑换了一套新衣服或是一对新耳环，而宫中的衣料和珠宝都是十分贵重的，这说明那些被卖掉的东西皆十分的值钱。
　　眼风里犀利地扫过屋内的桌椅板凳以及墙壁上的字画，夏九如悄悄地探到肖沛耳边，蚊声道：“我们把古董卖了吧。”
　　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夏九如是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的。她虽然懂的道理不太多，但还晓得古董这个东西不是随随便便卖的，尤其是自己家里传下来的古董，这要放在一般人家里，铁定是护得死死的，死都不拿出来，但是……
　　“好啊。”肖沛眉飞色舞。
　　夏九如愣了。
　　果然，这个能够将自己的师父当成一件古董的人，完全不懂得古董之于人的意义么……
　　经过一番热烈的讨论，二人终于定下来了一个方案。
　　鉴于他们二人在山谷之外都没有什么不动产，夏九如以前可能有不少财产，但现在掉到崖底，估计别人都以为她死掉了，不动产被处置干净，所以这个古董交易市场只能放在马车上。至于货物么，除了师父和茅屋不能动，这屋子里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拿出去卖，但念及以后有可能还会回来住，所以桌椅床榻之类的也不要动，于是能够作为货物的就只剩下十几个玉质工艺品、十几只花瓶、二十几幅字画、两套茶具和一套香具，以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玩意儿。肖沛十分珍惜这些年龄比他还大许多年的宝贝，特地编制了七八个结实的竹箱子，将这些东西分门别类安置在一块儿，里面塞上一些干净的稻草，以免磕磕碰碰弄破了。
　　心灵手巧的肖沛花了七日的时间打造了一辆足够宽敞的马车，夏九如把马棚里仅剩的两匹马牵出来拴上，这个移动古董店的轮廓大概就完成了。
　　考虑到不是人人都像夏九如那样愿意被小白亲近，比如肖沛他自己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为了防止小白缠在这姑娘手臂上把别人吓坏，肖沛专门做了一个竹篓，里面塞上了软绵绵的稻草，就当做是小白的家。
　　当一切收拾妥当之后，二人已经准备从山谷里出去了，忽然一个问题忽然蹿上了二人的脑海——就这一个古董店，谁来做老板？
　　肖沛说：“我来。”
　　夏九如说：“我来。”
　　沉默了一会儿，二人达成一致意见——
　　“石头剪刀布吧。”
　　于是，夏九如赢了。
　　肖沛咬牙切齿地看着喜滋滋的夏九如，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夏老板。”
　　夏九如满意地点头。
　　另外，考虑到夏九如身为“第一公主”的名气太大，而她坠崖之后，外界也没有人下来搜寻，定然是玲珑冒充了她的身份嫁去了赵国，倘若现在又冒出来一个“夏九如”，不知会惹上多少麻烦。肖沛仔细分析了局势，劝说夏九如改名，但这姑娘似乎对自己的名字有着不一般的执念，最终达成的结果是，夏九如作为肖沛的师妹，正式更名为“夏酒如”。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他们二人终于意气风发地出谷了。
　　古董这个东西，不同于柴米油盐是人人都需要的，这样的奢侈品，在外头的市场除了一些有收藏怪癖的老家伙们会买，只剩下那些钱多得发慌的非富即贵的大人物们了。酒如虽然出身姜国王室，对姜国中的大臣知晓得还算挺多，但也实在不晓得哪些人有收藏古董的爱好。于是，在夏老板正愁眉紧锁的时候，二老板肖沛默默地从布袋里抽出一本册子，递给了她。
　　酒如翻开来一看，顿时惊叹不已。
　　这本册子上记载了大宇开国之时所有的官宦之家以及富商豪门的姓氏、门第和所在之处，虽然年代久远，但其摘录之齐全，就连酒如以前在姜王宫里偷看的都比不上。
　　夏老板仔细研究了一阵子这本花名册，斟酌地道：“我现在身份不太明朗，连户籍都没有，做官的我们就先不招惹，去找找生意人吧，那些人才是真正有钱没处花的。”
　　肖沛兴致勃勃地凑过来：“好啊，找哪一家？”
　　酒如食指一点，落在花名册第一页的一行字上：“商洛，方家。”
　　商洛在赵姜两国交界处，名义上属于姜国，却是两国之间的交通枢纽，城池虽然建于边境，却繁华异常，人丁兴旺，富得流油。酒如之所以选中这一家，则是因为商洛也是离雁荡山脉最近的一座城市。
　　肖沛看着那花名册泛黄的纸张上端端正正的几个大字，憋了半晌，还是没忍住，将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这花名册是大宇初年写的，现在都过了三百多年了，你确定那方家还在？”
　　酒如道：“死马当活马医，我们眼下只有这一个去处了。”
　　于是，二人就驾着马车，直奔商洛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凤凰变草鸡

　　
　　从出谷到现在已有约莫半个月，眼下他们落脚的地方，正是商洛附近的一座小镇。
　　在街道两旁有两家面对面的酒楼，其中一家金碧辉煌颇为气派，另一家则像是市井小民经营为生，在二者之间的选择并未让肖沛有半点犹豫，果断地带着酒如进了一家小酒楼，着店小二上了几样寻常小菜，就着一壶冷茶慢慢地吃着。
　　相处了一个多月，酒如发现，肖沛这个人虽然身处于深山之中，从未与外界有过往来，但其身上还是有许多闪光点的。
　　譬如，他的厨艺。
　　在宫廷中吃惯了山珍海味精细美食的酒如，掉到山谷里之后，整日与烧鸡、山药、野菜等纯正的山珍为伍，在适应肖沛厨艺的过程中竟然没有产生任何障碍，这完全可以体现出此人操铲子调火候的功底是何等的深厚了。因此下，他们俩吃着这镇上小店厨子的手艺，简直味同嚼蜡。
　　酒如趴在桌上，透过打开的窗口，眼巴巴地望向街道正对面那一家：“为什么我们不去那里呢？至少能让我吃饱肚子啊。”
　　肖沛道：“你使劲咀嚼一番，这些菜也是能够将你肚子填饱的。”
　　酒如默默地扔下筷子。
　　肖沛无可奈何地叹息，语重心长地道：“我们身上仅剩的盘缠，就是用那一把破铲子和山脚下砍柴老大爷换来的几两银子，吃完这一顿，咱们就只剩下三文钱了，倘若是一文钱掰成两半花，晚上还能买两只馒头垫垫肚子。而若是进了那一家店，估计咱们后半生就都要待在里面洗盘子了。”
　　酒如默默地把脸埋进胳膊里，低声抽泣起来。
　　“再赶一个下午的路，咱们晚上就能去商洛住下。尽早卖一两件东西出去，拿到钱，咱们就能吃上好吃的了。”肖沛大抵是做野人做得久了，在山里头没见过自家种的胡萝卜，因此夹起一片油亮亮的煸萝卜，容光焕发地仔细端详着，语气安慰地道，“唔，你若是依旧困着，下午便继续睡着罢，我来驾车。”
　　酒如把脸从胳膊肘里抬起来，趁着酒楼里旁人没有看见的当口儿，往脚边的竹篓里丢了两块红烧肉，听见肖沛这句话，目光狐疑且指责地射向他：“你是想自个儿在外面沿路看美人吧？”
　　肖沛正襟危坐，否认道：“不不不，作为一个称职的二老板，我有义务让老板过上舒适的日子。”
　　“……”
　　窗外阳光正好，二人正含着满腔热泪，艰难地将饭菜一并吞咽下去，却忽然听见隔壁桌的一阵儿聊天。
　　“……听说啊，姜国的那位‘第一公主’和赵国二公子成婚的聘礼是用马车一车一车拉去夏姜王宫的，那车队呀，一眼望不到头！九公主到得赵国都城临安之时，那迎亲的阵仗，也是震天的锣鼓，十里的花瓣红毯，场面壮观的很呀！”
　　酒如微微一怔，竖起了耳朵。
　　一人接口道：“那可不，这二人成亲之后，夫妻感情如胶似漆，恩宠极是隆盛呀。”
　　又听得一人继续道：“那是当然，人家夏九公主姿容绝世，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下的女子少有比得上的。那晏二公子得了如此一位正夫人，还不得日日捧在心尖尖上宠着？”
　　“是啊，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哟。”桌上聊天的人纷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