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晓得是他。她晓得他后悔了,后悔了那样折磨她。可她就是发了疯似的要推开他。
她奋力甩开赵括的手,又想要跑的远远的。赵括再次追过去,将她紧紧抱住,他是决不会再让她走掉了。
月夕想哭想喊想叫,可她的喉咙干哑,无法发出丝毫声音。她只能无声地喊着,扑到赵括的身上,她掐他扯他。几乎将他的衣襟都扯破了。她狠狠地一口咬在他的肩头,咬的自己牙龈都疼了,可她就是不松口。
她恨死了他,却一辈子都离不开他。
赵括只是抱着她,让她掐,让她咬,让她惩罚自己。他唯一会说的便只有三个字:“对不住。”
他低下头,想要去亲她,可他的嘴唇刚刚接触到月夕,月夕却竭力挣扎。猛地推开了他。
可这一次,月夕却没有跑走,她怔在了原地。瞧着赵括,瞧着他被扯开的衣襟里,那个在晃动着的霜墨,还有他胸口上,那若隐若现的月牙印。
他说,他从来未取下过霜墨。就算他赶她走时,那小月牙也一直在他心尖上。
静静的,月夕眼中突然流出两行泪来。赵括心中一阵酸痛,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走上前去,抱住了月夕。亲着他的头发:“月儿,是我不好。对不住。”
“你放开我,你别碰我。”月夕流着泪,一边挣扎,哑着嗓子喊道。可赵括却不容她挣开,他死死地扣住了月夕的手:“从今往后,我再不自以为是,再不自作聪明。半月也好,半年也好,我再不离开你,叫你一直欢欢喜喜地。就算是死,我也只死在你的身旁。”
赵括盯着月夕,嘴角抿得紧紧的,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样子。
月夕直着身子,凝望着赵括,再也忍不住激荡的心情,突然一下扑了过去,失声痛哭了起来。她不再挣扎了,只是伸出双臂,紧紧地楼住他,手指都深深地抓进他的背里。
“爷爷死了。老狐狸,我再没有爷爷了……他们都死了,桑婆婆、小师兄、吕盈,他们为什么都丢下我,不管我,都走了?”她在他怀里痛哭着,叫着。
爹、娘,她生而便失去了,她也一早就放下了。可她相依为命的爷爷,兄妹情深的靳韦、吕盈,外冷内热的桑婆婆,爱惜着她的祖奶奶与师父,每一位与她命运相连的亲人,她又怎能轻易放下?
这二十余年来,爷爷与众人对她的爱护与关切,让她无法解脱,难以自遣,就像一条毒蛇,紧紧的咬着她的心。
她一路撑了那么久,决不肯在胡衍与阿璃他们面前示弱。可此刻在他面前,只有在赵括面前,她才终于发泄了出来。
她哀哀地哭着,眼泪湿遍了赵括的胸膛。他紧拥着她,没有移动一下,他晓得月夕的痛苦,他更明白她的无助。
他让她蜷伏在自己的怀抱里哭着,不说一句安慰的话,也不做一个安慰的动作,他只是轻轻地拥偎着她,直到她哭声微弱下来。
月夕的哭声沉寂了,鼻息却渐渐沉重起来,赵括不知道她是否睡了,他微微动了一下,月夕的手立刻紧紧地揪住了他。他叹了口气,俯身抱起了她,低声道:“月儿,睡罢。我再不会走了。”
严冬深夜,雪地寂寂,西北风吹过,又吹落了树上的积雪,又似要将月夕的眼泪冻成冰晶。好在赵括轻轻的,将她面上的泪珠,都吻干了。
月夕的手松开了,却勾住了赵括的脖子,往他的怀里缩了缩。
痛哭之后,总会让人觉得发冷,又让人容易入睡。只要赵括在,月夕便晓得自己可以安安稳稳地睡一觉。
赵括抱着她,头也不回,朝山下走去。
蓦地里左首一剑刺到,寒气逼人,剑尖直指胸口。他抱着月夕,身子一斜,闪到了一边,几缕头发已经被削断在了风中。
他瞧也不瞧身后出剑之人一眼,只是低声道:“胡兄,是我言而无信,待我同月儿交待清楚,再来同你请罪。”
他的身后还有阿璃,一直默默地瞧着眼前的这一切,他本该回身交待一声,可他此刻,什么也不愿想,什么也不愿说。他只想和他的月儿,好好地依偎在一起。
只因他的时日,实在是不多了。
☆、40 曲径终相逢
老掌柜和陆老头坐在柜台后面,小酌对饮。他们脸上已带着几分醉意和倦意,阿牛和他媳妇两个年轻人早歇下了,可老头子们还都没有睡。
这山村客栈的柜台,老掌柜不晓得已坐了多少年,可他就这样一直坐下去。云梦村是个小地方,这个客栈也从来没有住满过,也赚不了多少钱,他开着这个客栈,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
人来人往,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个客栈里发生的,不过就是这么点事情。
便是只住一晚的客人,他也可以管中窥豹,去揣度他的一生。他从来都不疲倦,只有今夜晓得陆老头从山上回来,还受了伤,他的心里才会涌出一股厌倦之意。
他晓得陆老头同他一样。
每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未见全世间的风景,早走一刻都觉得不甘心。可到了他们这把年纪的时候,人的想法便变了,什么也都无所谓了。
所以他明知道陆老头刚受了伤,可仍是邀他一起饮酒,而陆老头也没有拒绝。
活了几十年了,若对活着这件事,还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去面对,那实在是太委屈自己了。
外面有人拍门,老掌柜慢慢起身开了门,见到赵括抱着月夕站在外面,他皱着眉嗔道:“你怎么抱着旁人的娘子?如此轻薄,快放下快放下。”他仍是未认出赵括来。可陆老头的眼神却很好,他远远地笑道:“你老糊涂了,他不就是她的夫君?”
陆老头凑到了赵括面前,见月夕双眼紧闭,眼皮红肿,面有泪痕。他“啧啧”了两声,伸出袖子,拍去了她粘在发上的风雪。轻声道:“这丫头……大风大雪的,方才她一个人跑去哪里了?”
赵括苦笑了一下。陆老头囔道:“亏得我在路上认出了你。告诉你她的下落。你说,是不是你欺负她了?”
赵括仍是不答,陆老头忽然有些明白过来,道:“她方才见到我就喊爷爷,她爷爷怎么了?”
赵括见他话语动作都有怜惜之意,低声道:“她爷爷前几日过世了。”
“哦,我就说嘛……”陆老头又“啧啧”两声,叹气道。“可怜呐,有个好孙女,却没福气享子孙福。”
“再没福气,也比你有福气。”老掌柜拉开陆老头,朝赵括使了个眼色,“你啊,娘子死得早,又不愿续弦,无子无女,一辈子孤寡命。就认了罢。”
赵括忙欠了欠身,再没去听陆老头说些什么,抱着月夕便上楼去。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屈身想将月夕放在席榻上。可只是这样一下,便觉得月夕勾住他脖子的手,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他忙又将月夕抱在怀里,却觉得月夕动了一下,他垂下头,看到了她。
月夕缓缓睁开了眼。她眼如秋水,澄澈清亮,依稀记得仍如当年。
她也看到了他。
只这一刹那,已是人生至境。
赵括放月夕坐在席榻。转身便走。月夕有些惶惶不安,低声道:“你不是说……你要去哪里?”
她是有多怕他离她而去?
赵括心中又怜又惜。回身蹲在她面前,微笑道:“我只是想点上火烛。好好地瞧一瞧你。”
月夕顿时羞涩地笑了一下,赵括瞧了许久,探身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才起身以火石点亮了一旁几案上的油灯。
他坐回了月夕身旁,伸出手掌,轻轻握住了她手不放。月夕脸上一红,只觉赵括手上一股热气,直透进自己的心里。
她从前丝毫不在意男女之防,如今年岁已长,却反而会羞红了脸?赵括痴痴地望着她半晌,将她搂到了怀里。
月夕偎在他的怀里。两人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的偎坐着。
不问过去,不问将来,只珍惜此时相聚的一刻。
不晓得过了多久,窗外明月将坠,几案上的灯油将枯,山村雪夜,亦无更鼓之声,这夜已经极深了。
“你不肯见我,以为我可以慢慢地忘了你么?”月夕终于出声问道。
赵括叹着气,点了点头。
“可我还是寻到了你。你气走我,是怕我一旦晓得你活不了几日,又会为你再伤心一次?”
赵括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了一下月夕。每一件他不敢直承的事情,他都会这样抱着月夕。
“可你现在晓得了,若没有你,我就算活到一百零八岁……”
“也不如同我在一起,多上一个时辰。”赵括接口道。
月夕微微一笑:“你终于晓得了么?”
赵括也笑了,叹气道:“我一直都晓得。可我总是心存侥幸,就如同你当初在上党假死离开我一般。”
月夕伸手抚着他右颊上的伤疤,怜惜地道:“疼不疼?”
赵括笑着摇了摇头,垂头瞧见月夕怜爱的眼神,他不欲她再多为自己伤怀一些,调笑道:“可是很丑么?”
月夕莞尔一笑,揽住了他的肩膀,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我没事,你告诉我罢……”
赵括默然了片刻,才道:“那时身上大伤小伤,数不胜数,怎能一一记得清?这条伤疤也不知是几时留下的……我只记得自己前后中了十来箭,掉下马来。我能睁开眼时,便见到靳兄正在为我疗伤,又将我秘密运到咸阳,安置在渭水旁的茅舍里。待得外伤慢慢好了,靳兄才发现我通身十二处经脉都为箭伤所损……无奈之下,他教了我一套点穴之法,为我镇痛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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