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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女当自强 (云意迟迟)


“大娘。”庄善若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撑了一天又熬了一夜,声音变得喑哑低沉,像是许久没有添油的车轴。
“哎。”瘦仆妇有几分为难,又将另一只脚踏了进去,“你还好吧。”
庄善若知道瘦仆妇心善,颤抖着声音想再将那个噩耗确认一遍:“大娘,你告诉我,许大郎真的……”
“这……柳河里捞起来的那位面目早就辨不出了,终究是不是也不好说。不过,你家老太太心善,姑且不论是不是,还是将人接回家里去了……”瘦仆妇吞吞吐吐,也不说是还是不是,可话里的意思却是再也明显不过了。
庄善若身子一顿,突然有两滴泪珠从干涸的眼眶中滚落下来,道:“那便是了……”
“郑爷叫了人去县衙里喊了仵作,就等着过来验了。”瘦仆妇见庄善若悲戚模样,也陪着湿了眼眶,看来一日夫妻百日恩,这话是不假的。
胖仆妇在外头等得不耐烦了,道:“老姐姐,你还跟她啰嗦什么,将四姨太的差事交代了也好走了,别沾染了那贱人的晦气,到时候洗都洗不掉。”
瘦仆妇尴尬地笑了笑,道:“四姨太让我给你送了件东西。”
“什么?”
瘦仆妇为难,踌躇了一下将手中捧着的东西放到了庄善若的脚边:“一件衣裳。”
衣裳?
庄善若心中一荡,慢慢地转过目光,落到脚边的那堆事物上。
此时,太阳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第一束光洒向了大地,也洒进了这个阴暗潮湿的柴房。
庄善若伸了手去摸,出乎意料,竟是冰凉细滑的手感。再仔细一看,那暗暗的红随着光线的渐亮变得愈来愈鲜艳,愈来愈明亮。
庄善若手一僵,这用托盘捧着的绸制的红裳随着光影的变幻,竟像是一滩殷红的鲜血在汩汩地流动着。
血!
庄善若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鸾喜带着阴冷寒意的声音犹在耳边:“……那个时候我定叫人给善若姐裁了大红的衣裳穿了,凤凰涅盘……”
庄善若凝神微笑,该来的终于来了。
瘦仆妇却没有注意到庄善若的神情,兀自道:“按理说该给你准备件白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儿得了消息,四姨太便吩咐府里的裁缝给你裁了这件大红的衣裳。唉,听说裁缝奉命选了顶好的料子,连夜赶工才做了这一件……”
庄善若打断了瘦仆妇的话:“什么时候开祠堂?”
“开祠堂?没听说过。”瘦仆妇想着这媳妇别是伤心得糊涂了吧,又道,“四姨太吩咐我们将这衣裳给你送过来,还嘱咐定要看着你换上。”
庄善若竟微微笑了,伸了手去摸那件红裳。也是了,普通的大红细布太晦暗,只有上好的绸缎才能有这样动人的光泽,也才更像是一滩流动的鲜血——鸾喜,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吧!
只是,这血到底是大郎的,还是她的,或者更是鸾喜自己的?
庄善若支撑起虚弱的身子,迎着初升的旭日,将这一袭红裳抖开。“哗”的一声,昏暗的柴房竟被这流光溢彩的衣裳衬得明亮。
瘦仆妇见庄善若脸上不但不见了悲戚之色,却添了几分决然,心中暗自纳罕。
“什么时候开祠堂了,我再将这衣裳换上。”
“可四姨太吩咐……”
“大娘,你放心,这么好的料子这么好的手工,我必然不会辜负了四姨太的好意。若是现在就换上了,这柴房腌臜少不得沾上脏污。”
瘦仆妇点点头,看着庄善若专心致志地将这件红裳叠好,又重新放回到托盘上,依旧靠了墙壁坐了,不由得心生怜悯:“等会我再多给你送点水来。”
庄善若点点头表示感激,忍不住又问:“大娘,可知道伍彪怎么样了?”
瘦仆妇暗暗咋舌,都这个时候了竟还想着那野男人,不过她素来心善,见庄善若生得端庄艳丽,也好意道:“听说是关在旁边的院子里,除了吵着要见二老爷,倒也不怎么闹腾。”
庄善若惨然一笑,鸾喜倒是懂得如何去折磨人。
瘦仆妇踌躇了一阵,又道:“听说昨儿府外头来了一群人,吵吵嚷嚷地要府上放人——恐怕就是你那……表哥相熟的。”
“哦!”
“却被一帮家丁赶走了。”瘦仆妇也不知道该同情还是厌弃,看到庄善若脸上竟也没有露出失望的神情。
胖仆妇又叫:“老姐姐,你赶紧的,交了差,我还要给红儿送药呢!”
“哎,来了!”瘦仆妇回头匆匆应了一声,又对庄善若道,“我看你是一时行偏走岔了。外头的男人再好,也总比不过结发夫妻。我听说你和四姨太素来交好,四姨太又是个心肠和软的,你若是求她一求,说不准还能逃过了这一劫。”
“请大娘帮我带一句话!”
“哎,你说!”瘦仆妇有几分欢喜。
庄善若低头凝神了半晌,抬头目光闪动:“你就告诉她,我至死不悔,就是不知道日后她会不会后悔!”

  ☆、第412章 绝境(3)

许氏祠堂。
许姓是连家庄除去连姓之后的第二大姓,所以许氏祠堂也建得气派。两边高高的山墙,中间是开阔的场院,更往里面便是供奉着徐氏一族先人们的牌位——即便是青天白日里身处其中也不由得瘆的慌。
廊下正中设置了一溜的太师椅,许德孝身为本族宗长,自然是坐到了正当中。他的左边却安然端坐着郑小瑞,正悠悠然地摇着手中的折扇,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来。余下的位置便都族里那些年老德高的人坐了,全都是鸡皮鹤发,留了一把雪白的胡须,神情肃穆。
郑小瑞饶有兴致地看着场院当中布置的一根碗口粗细的柱子,柱子周围便密密地堆了劈柴,有些柴还是新劈的,露出新鲜的雪白的茬子。
郑小瑞收了手里的折扇,点着那堆柴,道:“这柴不行,湿漉漉的,到时候不但点不起来,还会搞得浓烟滚滚,呛人得很!”
许德孝陪着笑脸:“郑爷的意思?”
“得找点火油过来,那才烧得精彩烧得好看!”郑小瑞眯起了一双桃花眼。
许德孝心里难免有几分不舒服,这本是他们徐氏宗族的家事,偏偏郑小瑞要过来斜插一脚,更是兴致勃勃地嚷着要看大烧活人。不过,想起前几日从京城许德忠处寄过来的密信,许德孝只得将心里的那几分不舒服生生地忍了下来。这个郑小瑞看着年纪轻轻,油头粉面的,却是实在不容小觑的一个角色。京城官场上的一潭死水就是被他这条小泥鳅搅起了几丝波澜来。
许德孝便冲那一群围着柱子绕成一圈的精壮家丁一招手,将事情吩咐下去了。那些精壮家丁的外围便是连家庄里跑来看热闹的村民,叽叽喳喳的,比村里唱大戏的时候还要热闹。
郑小瑞看戏的不怕事多,又道:“县城里世风日下,男盗女娼的事情数不胜数。我倒是听说连家庄民风淳朴,路不拾遗。怎么竟也有在外偷情,谋杀亲夫的事情?”
还没等许德孝说话。旁边有个留了把好胡须精神矍铄的老头子忍不住道:“此话差矣!这世间万物阴阳相调,但凡是有好的必然会有差的,有忠的必然是有奸的,有从一而终的必然也会有水性杨花的——这和在哪里是没有太多关系的。”
“哦?”郑小瑞似笑非笑。
老者早看郑小瑞不顺眼。年纪轻轻又不是本宗人氏倒是腆着脸大大咧咧地坐在首位,言语间有多有奚落之意,他才不管郑小瑞是什么了不得的来头,又道:“这祠堂也有十几年没开过了,倒是前任老宗长在的时候开过一回,那是褒奖本宗一位守了几十载望门寡的节妇,丈夫在过门前三天过世,她依旧蒙了红盖头抱着牌位拜了堂进了门。家里还有两个幼弟,她长嫂为母。含辛茹苦将他们拉扯成人,又帮他们各自成家。州府里嘉奖上去,敕造了一座牌坊。就是在本村门口的那座,也是百来年连家庄唯一的一座。”言外之意,许家宗族的这个节妇可是连家庄里独一份的。
郑小瑞也不与他争辩,不过淡淡一句:“受教了!”
许德孝少不得要说几句场面话:“在下忝列宗长之位,愧不敢当,待将此事处理妥当后。必将让贤给才高有德之人。”
白胡子老头们又纷纷拱了手说着一些恭维奉承的话。
郑小瑞看着有趣,又道:“苦主是在柳河里溺亡的。怎么不将那奸夫淫妇浸猪笼,倒是架柴烧火费这些劳什子?”
许德孝面露几分尴尬,他不好当了众人的面说是自家四姨太撒娇犯痴求了他半日定是要将庄善若活活烧死来泄心头之愤,想了想只得道:“浸猪笼那倒也无可不,不过此事影响恶劣,若是不重重责罚,怕是达不到以儆效尤的目的。”
郑小瑞一笑,回过头摇摇地指着后边的偏厅,道:“里面坐的是如夫人吧?”
许德孝狼狈不堪,额头渗出汗珠子来,鸾喜偏偏也要来祠堂,他拗不过只得在偏厅一角给她偷偷设了个位置,没想到却被郑小瑞这个眼尖的发现了。
“郑爷好眼力。溺亡的苦主便是她的堂兄,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兄妹情深,牵念不下,唯有亲眼看到淫妇被责罚才能一缓心头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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