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善若无法想象鸾喜还未长成的身体,如何能够经受得住许德孝的摧残,越是道貌岸然的,在私底下恐怕就越是肮脏龌龊。
“只怪我们力量太小了。”
“善若姐,你这话说得对,可也不对。后来我算是想明白了,既然别人靠不住,那就只得靠自己了。太太日日盯牢了我的肚子,就怕嫣红比我先有了身子;我也想怀上,不为别的,至少十个月不用伺候老爷了——可是不论是嫣红还是我,就跟当年的大姨太二姨太一样,肚子偏偏毫无动静。”
“真没想到……真是苦了你了!”
“老爷看来是指望不上了,老天爷怕是可怜我,竟将大少爷送到我的面前。反正怎么样都是个死字,倒不如拼一拼。”鸾喜喘了口气,又将手放到肚子上,“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庄善若默然,说不清楚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可是,即便鸾喜受了太多的磨难,也不是将它当做为所欲为的借口。
午后的天色暗了下来,一阵风裹挟着叶子吹过院子,发出沙沙的声响,隐隐有山雨欲来的架势。
“快下雨了。”庄善若瞥了眼窗外。
“下吧,下吧!”鸾喜满不在乎地道,“下了倒是凉快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了身子,老是觉得胸口闷得慌。”
有个小丫头的身影在门口挂着的帘子后面一闪。
“哪个?”鸾喜警觉得很。
那个小丫头便垂了头袖了手:“回四姨太,大少爷过来了想找你说两句话。”
庄善若站起来,作势要走。
“大少爷……”鸾喜沉吟了半晌,“你就说我和小少爷都歇晌了,有什么要紧事晚饭过了再说。”
“是!”帘子后的影子迈着小碎步,消失了。
“我也该走了,再过一阵要下雷雨了。”庄善若趁机提出告辞,再谈下去也谈不出个什么来了。
“怕什么,到时候差顶轿子送你回去就是了。”
庄善若依旧站着不落座。
鸾喜嘴角一翘:“莫非善若姐嫌弃我这儿肮脏。不愿意和我多说话了?”
“哪里!”话说到这个份上,庄善若只得又坐了下来,却只坐了个椅子沿儿。
“大少爷——也该到了给他说个媳妇的年龄了。要不然三天两头地往我这院里跑,太太又是个多心的,没的让人生疑。”
庄善若想起那个有着消瘦背影和狭长眼睛的少年,却始终不能将他和两个孩子的父亲形象联系在一起。
“你在这房里说话也要留意着些,总要当心隔墙有耳。”终究还是忍不住提醒。
“这些粗使丫头等闲进不得房间,月儿又是个心大的。”鸾喜打了个哈欠,眼睛里瞬时涌上了眼泪。“倒是还要拜托善若姐替我守住这秘密——我瞒不了你,也不想瞒你。”
“这点你大可放心。”庄善若应允。虽然许家安的事情让她心里存了个疙瘩,可是事关鸾喜性命的大秘密,她怎么也会替她守口如瓶的。
鸾喜用帕子沾了沾眼睛,道:“性命攸关的把柄捏在善若姐的手上。说实在的,我还真不大放心。”
庄善若一愣。
“善若姐虽面上对大哥无情,可心里终究还是关切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只当我会拘了他,害了他,说不准在节骨眼上将这要紧的秘密向旁人透露一二,那我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鸾喜虽在笑,可笑容阴冷。
轰隆隆……没等庄善若回答,外头突然炸了串响雷。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鸾喜盯了庄善若仔细地看了几眼,道:“善若姐相貌又好,性子又好。又能干,怪不得大哥早就将秀儿姐抛到脑后了。我和秀儿姐都没这个福气,这辈子都怕是做不了大哥的女人了,善若姐却将这福气当做晦气,避之不及,我真是替大哥不值哪!”
“世上的事阴差阳错。别的都能凑合,偏偏感情却是不能凑合的。”
“也是。怪不得只要善若姐在的时候,大哥连正眼都不会看我一眼。”鸾喜话里不无醋意,室外正乌云滚滚,室内的光线也暗了下来,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庄善若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事不单单只发生在鸾喜身上:“大郎是将你当妹妹相待。”
“哼!既然做不成大哥的女人,守在他身边也是好的。”鸾喜目光有些凌厉起来了,“我也不怕和你说实话,我苦熬了一年半,变成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为了大哥。天可怜见,眼瞅着就要成功了,绝对不会因为善若姐的缘故而中途夭折!”
“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你这样做值得吗?”庄善若不能理解鸾喜做了这一系列疯狂的事只是为了长久地接近许家安。
“值得。”鸾喜静静地道,神情近乎肃穆,“这是我的一场梦,我愿意为了这个梦搭上我后半辈子……”
“还有大郎的前程,和无辜的孩子。”庄善若忍不住道。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鸾喜一顿,像是被激怒了的毒蛇,昂起了上半身,“不要以为你知道了那个秘密就可以要挟我!大哥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鸾喜,你疯了!”庄善若见她不管不顾地喊叫起来,不由得出了身冷汗。
“轰隆隆……”又是一串炸雷。
“我是疯了!谁都不能阻拦我!我劝你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鸾喜咬牙切齿,紧紧握了拳头将红红的长指甲嵌进了肉里,“如若不然,到时候别怪我狠心!”
“你歇着吧,我改天再来。”庄善若起身。
“你别走!”雷声将鸾喜的嘶喊掩盖住了,“我耗费了我所有才换来今天,可还是他却被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甘之如饴。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如若没有你,我就不信得不到他!”
庄善若怜悯地看了鸾喜一眼,她陷在对许家安盲目的爱里出不来,魔怔了。
鸾喜双目赤红:“庄善若,你别在我面前装高傲!有朝一日,我让你趴在地上哀求我……”
轰隆隆……倾盆大雨伴着雷声从乌压压的天上倒了下来,天地间顿时混沌成一片。
☆、第376章 徭役(1)
除去许掌柜去世的那一年,许陈氏觉得自己从没像这个夏天这般焦头烂额,心力交瘁的。
许家宝回了趟连家庄,好言软语不但没能熄了童贞娘的怒火,更是火上浇油,两人算是谈崩了。童贞娘一气之下,收拾了细软,自是租了辆马车回县城娘家了。
许陈氏心里也怪童贞娘不懂事,不过是看在孙子元宝的份上,也劝了许家宝一个晚上。只是许家宝正在气头上,城里的映雪又正是好得蜜里调油的时候,对童贞娘倒也很不放在心上,只不过是口头上敷衍了许陈氏几句。
城里的铺子离不了人,许家宝陪了许陈氏一日便回城了。许陈氏却不肯走,她自有心里的小九九,县城里的两位二奶奶势同水火,她宁可躲在乡下落个清净,也不想去趟这个浑水。
许家宝也算是孝顺,见家里没人伺候老母,庄善若又是个不管事的,便央求了许德孝府上支使了个粗使婆子过来,每日帮着做两顿饭,洗几件换洗衣裳。四姨太鸾喜风头正劲,这点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的。
临到八月,县衙里下了令,每户征一成年男丁去加固柳河的堤坝。连家庄因为柳河而富庶,可也因为柳河绕着村子弯了个大圈,裹挟的泥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浅滩处堆积起来,有些地方的河床差不多与河岸就差个三两寸了。若是等秋汛上来。这大水就要漫过河岸,将附近的几百亩农田淹成一片汪洋。若是再不好些,还会淹死个把人。
所以。县衙里就下了令,征收徭役,征集一批壮丁赶在秋汛之前将河岸疏浚好。
里正到许家的时候,许陈氏正跪在菩萨像前念佛,听说要征徭役,一时慌了手脚。
因为许德孝的这层关系,里正对许陈氏很是客气:“老嫂子这阵子可都好?”里正原先就是连家庄里的老人。和许掌柜有些交情。
“好,都好!”许陈氏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典型。尽管心里别扭,可脸上勉强挂着笑。“
里正端详了许陈氏两眼,捋了胡子笑道:“儿女债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况且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老嫂子气色可大不比以前了。”风言风语自然是传到了他耳里。
许陈氏讪讪地伸手抿了抿花白的头发:“那是。那是!”她鬓角新添了几根白发。
“今儿我来也没什么事,一个是来看看老嫂子,一个是通知一声,县衙里有令,八月里每户出一男丁去疏浚柳河。”
许陈氏真是吓了一跳:“我家大郎是有功名的,且又上州府乡试去了;二郎县城里管着几间铺子等闲也出不来。”
里正点点头:“这我都知道,若是搁在以往,还可以捐一笔银子抵了这徭役,可这次事关重大。县老爷下了死命令,每户都要出个男丁——上头盯得紧,我也是没法子啊!”
许陈氏踌躇了:“这……”
“老嫂子怕是不知道。前年秋汛柳河水冲毁了几百亩的良田,村东王老六舍不得地里种的那些豆子,连夜去抢收,不知道怎么的竟就滑了一跤,生生地淹死在了田里,啧啧!”
“不知道这次徭役要多少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