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说的,汪大娘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了,她抬眼打量了庄善若一眼,道:“呦,你这个小媳妇模样倒是标致,也会说话。我家的幺孙才五岁,最爱吃豆沙不过了。”
芸娘含笑着在一旁看着,微微点头。
“芸娘,你又是从哪里找的,倒是比原先那个强上许多。”
芸娘替汪大娘倒了倒茶,道:“是自家妹子,得了空过来帮帮忙。”
“哦!”汪大娘点点头,又留意到芸娘受伤的右手,道,“芸娘,你这手怎么了?”
芸娘轻描淡写地道:“不小心伤了,不碍事。今儿的包子还是我妹子做的,汪大娘尝尝,这味道可还好?”
“好好!”汪大娘咬了一口频频点头,“谁娶了你们这对姐妹花倒真是有福气的了!”
庄善若也没放在心上,得体地一笑,自是忙别的去了。
倒是大妮上错了包子,很是有些局促不安,芸娘安慰了她几句也就好了,更是小心谨慎了几分。
早上的这一茬生意很快地就忙过去了,准备的十多笼包子卖个精光。
这时,伍彪也从楼上下来,看着众人正在拾掇用过的碗筷,不禁有些惭愧。庄善若抹着桌子,眼睛溜到伍彪高大的身形,心中不禁有些赧然。
……
四更天的时候,她留了一张字条给许家玉,又略略拣了几样换洗的衣裳打成一个小包袱,便暗暗地伏在矮墙旁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也不知道怎么的,直到过了四更,矮墙外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庄善若心里有些着急了,伍彪不像是个不守诺的人,别是横空又出了什么事吧。
庄善若伏在矮墙旁心里七上八下的,略一思忖,捡了地上的一枚石子,偷偷地抛到外面,只听得“哎呦”一声轻唤,是伍彪的声音。
庄善若大喜,压低声音:“伍大哥!”
“哎!”伍彪的声音有些含糊。
“怎么才来?”
伍彪顿了顿,清了清嗓子,道:“不小心靠在墙上睡着了。”
庄善若顿时安下心来,将手中的包袱丢到了矮墙外,包袱落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怎么?”伍彪奇了。
“我从这儿出来。”若是从大门出来,少不得又会惊动许家人,费一番口舌不说,还说不定落一顿数落,不给去也说不准。
矮墙外没了声音。
庄善若定了定心神,轻车熟路地踩了矮墙上的小坑,攀上了墙头。骑在墙头,整个许家还在黑暗中沉睡着,只有担心主人的黑将军不停地在矮墙下打着圈儿,又很贴心地没有叫唤。
墙外,是伍彪高大的如山一般可靠的身影。
庄善若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她这半夜爬墙的举动颇像是和情人私奔的小媳妇,面上不由得有些发烫。
一阵风吹来,带来了些许的寒意,吹得枯树叶又是哗啦啦地作响。
“赶紧下来,我接着!”伍彪急道。
庄善若在黑暗中看着伍彪站在她的脚下,笨拙地张开了双手,不禁有些迟疑了。
“不碍事,我自己可以!”
那个黑影僵了一僵,尴尬地收回了双手,又往矮墙边靠了靠。
庄善若转过身子,小心地将脚尖搁到石头缝里,有惊无险地从墙上爬了下来。待双脚踩到了地上,她心里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却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伍彪的胸膛宽厚而可靠,散发着浓浓的汗味儿。庄善若窘得两颊像是火烧的一般,赶紧蹙缩了身子。
伍彪也像是触电般,赶紧连连后退几步。
原来伍彪生怕庄善若从墙上摔下来,便一直在她身后张了手护住她,庄善若一转身,便像是投进了他的怀抱里。
只有一瞬,却又是那么的漫长。
伍彪赶着马车进城的途中,脑海里全都是庄善若娇娇柔柔的身子碰到他胸膛那又酥又麻的感觉。
两人一路无话,只听到伍彪挥着马鞭的声音和车轮骨碌碌的转动声。
伍彪不敢回头看她。
庄善若也低了头抱了包袱,不敢抬头看他。
……
芸娘看到了伍彪,打趣道:“小伍,贺六竟也没吵醒你?你这呼噜打得山响,我们在楼下都听得见。”
伍彪不好意思,看着众人都在忙活着,自己一个人杵在厅堂里不知道做什么好。
他眼睛一扫,只见庄善若正背对了他擦着桌子,不由得嗓子眼有些发紧起来,从上了马车到现在他还没和她说过一句话呢。
芸娘哪里知道里面的故事,笑着上前扯了庄善若手里的抹布道:“善若,你别忙了,累了一个早上,也该歇歇了!我让大妮抽空做了一锅她最拿手的番薯粥,你也赶紧趁热尝尝,和寻常吃的有什么不同。”
庄善若本借着擦桌子避开伍彪,现在是避无可避了,她也不看伍彪一眼,强笑道:“贺六哥呢,刚才不是吵着要吃番薯粥,这会子倒是不见人了!”
伍彪偷眼看庄善若,只见她熬了半夜,又忙了一个早上,除了眼中微微带了丝倦意外,脸色还是新鲜得恍若刚剥皮的鸡蛋一般。她分明是看到了他,可是那双眼睛却偏偏略过了他,看到了后头去。
伍彪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她,可别是恼了他?
☆、第280章 玩笑
众人胡乱吃了点,又开始为中午的生意忙碌起来了。
大妮不过是站在厨房喝了一碗番薯粥,吃了半块贴面饼子后,便开始剁馅了。
原来芸娘为了保证食物的新鲜,馅料全都是现剁现拌现包的,这三两斤肉放在一起同剁,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大妮力气单薄,身量又不高,拿了一把崭新的菜刀,将手抬得高高的,剁肉剁得吃力。
庄善若看不过眼,想将菜刀从大妮的手中夺过来,道:“大妮,你哪有力气,还是去烧火吧!”
大妮不肯,小小的手儿攥紧菜刀,道:“善若姐,还是我来吧,你好好歇歇,等我剁好肉,便可以包了。”
庄善若笑道:“你吃这么点饭,哪里有力气,还不多吃点!”
芸娘刚好跨进厨房闻言笑道:“善若,你赶紧别提这茬了,好不容易帮大妮改过来。”
“怎么?”庄善若觉得奇怪。
大妮低了头,红了脸,继续吃力地剁着肉。
“她刚来那会儿,只埋头吃饭,不晓得夹菜。这饭一吃便要吃上三两碗——我这儿旁的好东西没有,可饭是能管饱的。可一个姑娘家哪有这样的吃法?”芸娘声音里带了几分爱怜,“倒像是我在逃难的时候,有吃的赶紧将肚子塞饱,生怕吃了这顿下顿没了着落了。有时候就是吃不下也要勉力地塞下去,说不准接下来的几日都要靠这顿饭撑着。”
大妮剁着肉,心中一动。她长这么大,除了除夕的那顿,从来没放开肚皮吃饱过。家里但凡有些好的,总是要省下来给妹妹,给爹娘吃。
初到缘来包子店,她也知道自己的吃相骇人,可是却偏生克制不住。幸亏主家也没怪她。反而尽着她吃。几天下来,她才渐渐地将这看到饭不要命的习惯改了,却始终比寻常姑娘家要吃得多上许多。
庄善若心里明白大妮在家的时候怕是没能吃饱饭,也道:“我小时候爹爹生病。变卖家当到处筹钱给爹爹买汤药吃。好一阵子,娘只能做些野菜糊糊糠麸窝头给我吃,吃得我一阵风都能吹走。后来,到了我姑母家,第一顿饭倒是生生塞下去五个白面大馒头,把我两个表哥看到目瞪口呆。啧啧,五个,也不知道那时候怎么塞下去的!”
大妮心中感怀,庄善若与芸娘讲这些旧事就是怕她尴尬。大妮又想到芸娘与庄善若那样出色的人物曾经也吃过这样的苦,和她一样挨过饿。心里不由得又亲近了几分。
芸娘笑意盈盈,对着大妮道:“这一月下来,倒是水灵灵了,若是再过上几月,出落成个小美人。怕是回家连爹娘都不认得了呢。”
大妮生性腼腆,偏生遇上了个爱开玩笑的老板娘,少不得将脸儿红了又红。
“中午少包些,我看这天怕是要下雨,多少会影响到生意。”芸娘撩起门帘子看看小天井里的露出的一角乌压压的天,道,“善若。我看你也乏了,可别强撑着,厨房里的活完了赶紧上楼歇歇去,剩下的事有我和大妮呢!”
“嗯。”庄善若也不客气,十天半个月也不在这一时,若是自己再将身子熬坏了。那缘来包子铺可真要关门歇业了。
“我看小伍平时精神头都十足,吃饭的时候却也蔫蔫的。”芸娘若有所思地道,“这熬了一夜,对身子可是损耗极大,可得好好睡上三两夜才补得回来。”
庄善若听到芸娘提起伍彪。便有些不自在起来。两人吃饭的时候,都只捧了碗闷头喝粥,全程没有交流。
“大妮,你这叫剁肉?”贺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里,看着大妮双手握紧菜刀使了吃奶的力气,不禁摇摇头。
大妮的身子下意识地缩了缩。整个缘来包子铺,贺三为人沉稳谦和,芸娘待人热忱,一对双生儿虽然调皮捣蛋但是天真可爱,只有这个贺六,不知道怎么的,大妮一见便心生畏惧。
芸娘道:“贺六,你行你来!每日倒会躲懒!”
贺六最受不得激,捋起双袖,一下从大妮手中夺了菜刀,就势剁起肉来。他原先杀猪卖肉为生,拿惯了斫骨刀,这菜刀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就跟玩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