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香院里,柳姨娘气得直跳脚,关于这次芙蓉院闹鬼的事情,她可以说是坐收渔翁之利,她与窦青娥向来是貌合心不合的,听说窦青娥要被老爷送去国安寺祈福,心里头不知道多开心,而如今却贸然被耽搁了下来。
“娘亲着急什么,”一旁的秦玉晚挑了挑秀气的美貌,嗔着樱红的小嘴道,“不过就是晚个一两天罢了,她早晚还是要离开秦家的。”
这个“她”便是指那个让秦玉晚恨得咬牙切齿的秦家主母。
“你知道什么,”柳姨娘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惴惴不安,“窦青娥的手法我比你见识得多了去了,她这人本事可大着呢,让她多留在秦家一天,她就有本事再扳回一成,你不是一直想要嫁上官家的嫡出少爷吗?若是她不在,你的机会可就大多了。”
提及上官让,秦玉晚立刻流露出一股小女儿家的羞涩,许多日没见了,也不知道她的上官公子是胖了还是瘦了,黑了还是白了。秦玉晚已然决定了,明日,她一定要寻了机会好好和她的上官公子说说话才行。
“罢了罢了,”柳姨娘有些苦闷地扶住额头,“走一步看一步吧。”
这一夜,注定各人各梦,各有心思。
第二日一大早,秦玉暖便早早地起来了,满儿服侍着秦玉暖梳头,铜儿则是麻利地打来了洗脸水,当听荷低着头进来打扫屋子的时候,三个人相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满儿替秦玉暖梳了个秀气的十字髻,簪着一对莲花形嵌玉石簪子,垂下坠着银扇的流苏,额头贴着海棠花翠钿,衬得整张脸愈发明媚,上身是湖绿色联珠祥云纹的交领窄袖襦袄,下着颜色稍深些的石榴裙,廖妈妈一进来就忍不住地赞道:“咱们家姑娘当真是出落得愈发好看了。”
秦玉暖只是浅浅的笑,对于一个庶女来说,过分的美貌并不是好事,她已经刻意打扮得清爽简单些,可是今日的场合,若是太简单又失了礼数,精致却清雅,这才是最好的。
“宝川呢?”秦玉暖梳洗完毕后,抬头问着廖妈妈道。
“二少爷早就起来了,在读书呢。”廖妈妈喜滋滋地道,继而脸上似乎又有些心疼,“二少爷近日来都是晚睡早起,奴婢总是怕他小小年纪熬不住。”
廖妈妈是当真将秦玉暖这对姐弟当做亲生儿女看的,故而前世也会宠溺一些,虽然条件有限,可她总是想着法子疼惜秦宝川,这也使得秦宝川的性子愈发怯懦起来,这一世,秦玉暖决然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宝川这是发奋了,晚些让他早些歇息,平日里多炖些他爱喝的鸡汤就行了。”秦玉暖收拾好东西,又命着铜儿将前日抄好的佛经送到翠轩院去,抬腿就朝着秦宝川的书房走去,远远的就可以听到秦宝川大声朗读的声音:“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得莫能忘……”
“罔谈彼短,靡恃己长。”秦玉暖一边十分自然地接过下一句话,一边推了门进来。
“姐姐。”到底是孩童,见了秦玉暖,秦宝川又是像一只小鹿一样猛扑了过来。
秦玉暖细心地擦了擦秦宝川额头上渗出的薄汗,笑道:“人家习武之人晨练出汗,你个小小的读书人,晨读也会出汗。”说罢,又看了看桌上半旧的《千字文》,书页已经显得有些残破了,装订的线头都露了出来,看得出来,这本书已经被翻阅许多次了,“这本书你一年前就会背了,怎么现在又拿了出来?”
秦宝川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嘿嘿一笑:“原先背不过是死背罢了,其中还有很多意思不明白,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我拿出来多读读,自然就能领会其中的意境了。”
“不仅如此,”秦玉暖边说边从身后听荷托的托盘里端过一碗浓稠的红豆薏米粥,一碗蟹黄包,还有一小碟秦宝川最爱的咸萝卜,“读书最要紧的是用心去领悟,读书不动脑子,读多少遍都没用。”
“宝川知道了。”秦宝川十分乖巧地点着头,看着桌上摆开的粥和蟹黄包,早就食指大动,搬了凳子坐上桌,又连连对着秦玉暖问道,“姐姐吃了吗?”
秦玉暖笑眯眯地答道:“我自然是吃了过来的,快吃吧,这些可都是替你准备的。”
秦宝川粲然一笑,过去在那破院子吃的苦太多了,如今有好吃好喝的,对于他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提着筷子,三四口就嚼完了一个蟹黄包,待要喝粥的时候,脸色却突然大变,额头不断地渗出虚汗,手捂着肚子一把抓上秦玉暖的衣袖喊道:“姐姐,宝川肚子痛,宝川肚子好痛。”
秦玉暖一惊,蹲下身抱住躬着身子的秦宝川:“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说罢,又是侧目看着听荷喊道,“还在看什么,还不喊廖妈妈过来。”
听荷一愣,拔腿就出了门,而待到听荷带着廖妈妈赶到的时候,秦宝川已经被秦玉暖抱上了软榻,而地上,竟然是一滩半干的血迹,而秦宝川的嘴角还在不断地咳出鲜血,秦玉暖手忙脚乱地替秦宝川止血,却无事于补,鲜血不断地从秦宝川的喉咙里涌出,秦宝川那样小小的一个人,这一些血,已然是要了他半条命似的,他脸色惨白,只是躺在床榻上拽着秦玉暖的衣袖不断地胡言乱语:“姐姐,宝川要去给父亲贺寿呢,宝川还给父亲准备了礼物。”
“不行不行,”廖妈妈只简单看过后,就断定道,“这不像是吃坏的肚子,倒像是中毒了,三姑娘,咱们得赶快找大夫。”
廖妈妈话说完,秦宝川又是咳出一口鲜血。
☆、第五十二章 手下亡魂
“不行,”秦玉暖的眉头拧成一团,“找大夫太慢了,廖妈妈,要不让大石哥赶辆马车直接把宝川送出去诊治吧。”
偷偷出府?还是在府里大办宴席的时候?
就连廖妈妈都面露出一种难色:“三姑娘,这样太犯险了,若是让夫人和老爷发现。”
未经允许私下出府,这种暗度陈仓的事可是触了秦质的逆鳞。
“也没法子了,”秦玉暖心疼地抱着宝川,希望能减轻秦宝川一点痛苦,“最近的药堂在城西,派人请大夫过来的话,一来一回,我怕宝川痛得命都没了,我的宝川,这分明是有人不想让你出席宴席,是谁?是谁那样狠心?”秦玉暖露出了一股难有的慌张和绝望,她一边说一边用余光观察着听荷表情的变化,却发现听荷的脸上竟然也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惊讶,秦玉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又是惊慌失措起来:“廖妈妈,廖妈妈就这样定了,你快去找大石哥,宴会上的事,我一力承担。”
既然自家姑娘这样说了,廖妈妈也只得听从,她转身就出了屋门,屋子里这时只剩下听荷有些尴尬地立在床榻旁,直到秦玉暖冷冷的一句:“行了,你也别伫在这了,该干嘛干嘛去,别让别人看出破绽来。”
听荷如释重负地深呼了一口气,转身离开,绕出了院门,又拣了一条小路,七绕八绕地过了池塘庭院,趁着没人的时候侧身躲进了一个假山的后面。
这座假山就似一个天然的屏障,就算仔细看也定然发现不了这后面还会有一个容得下两人大的空间。
假山后,早已有人在等着了。他背对的听荷,颀长的身影被半斜的日光拖出一道斜影,映在嶙峋的假山上佝偻成一个鬼魅的黑影,让人莫名心悸。
“大少爷。”听荷小心翼翼地唤着眼前那个让她心动却又心惧的男人。
秦临风慢悠悠地转过身,一身绣着金边的锦袍在风里舞出寥寥弧度,话语是无比的阴沉:“事情都办好了?”
听荷低垂着头,只是话语里潜藏着些许嗔怪:“大少爷,你明明说那只是一些普通的巴豆粉,为什么二少爷吃下后,会吐血呢?”
秦临风促狭地一笑:“我若是不这样说,你会乖乖听话,将药粉下在那小兔崽子的早饭里吗?”
看着听荷面露出一股难过的表情,秦临风俊朗的脸上熏染上一层别样的疼惜,他伸出大手,自听荷的肩头慢慢抚上听荷白皙的脖颈:“担忧什么,我说过,你要你替我办了这件事,我便允了你的请求,怎么,如今看你不大开心啊?对了,你上次请求是什么来着?”
听荷任由着秦临风的大手游走在她的肩头,脸颊,和脖颈,在她看来,这是大少爷对她的怜惜,她是信大少爷对她有情的,不然那一夜后,他怎么会连避子汤都没让自己喝,甚至还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听荷越想,脸上越是露出一股期待的绯红:“大少爷,您说过,只要奴婢替您办成了这件事后,就会将奴婢收房的,可奴婢毕竟是大姑娘的丫鬟,这件事,是不是还要去问过大姑娘?”
听荷是秦云妆安排在福熙院里的钉子,这件事,秦临风也是在那一夜后才知道,所以,他才会放心地留着听荷,这丫鬟是有利用价值的,可如今,已经没了。
“当然,”秦临风笑得犹如春风拂面,他的手再次探上听荷细长的脖颈,突然,手一用力合十,巨大的力道让听荷一下说不出话来,她的脖子被秦临风的大手死死地卡着,呼吸的能力在逐渐丧失,唯独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质问,她听到了秦临风的回答,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我答应过你,所以等你死后,我会给你立个灵位的,也算是进了我秦家的门了,如何?满意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