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司马锐着一袭绣紫纹的暗绿色长袍,袖口的白色祥云纹与发冠上那支羊脂玉簪子交相辉映,他浅浅的笑,犹如一轮清辉,将秦云妆的心照得透亮,这样的司马锐是极其迷人的,可秦玉暖却知道,他是极其危险的。
秦云妆含笑对着司马锐解释道:“舍妹不擅饮酒,让三皇子见笑了。”
司马锐只是颔首微笑,而在举手投足之间,投向秦玉暖的目光里却愈发夹杂着探究,在他的印象之中,秦玉暖本不过是个对自己有些冷淡不上心的庶女,可最近他暗中经营的几家铺子却说,京城最近来了个沈老板,出手十分阔绰,他正谋取着能和这位大财主合作牟利,却没想到,那沈老板却看上了一个无名小辈的绣花样子,经过层层的探查,竟然让他知晓,这位隐姓埋名的无名小辈,正是太尉府中的庶出三姑娘,也就是坐在他眼前这位目光寡淡清冷的秦玉暖。
这个女人,倒是越来越有趣了。
“无妨,”司马锐一颦一笑间似乎都会透露着一股子风雅儒气,让人觉得十分亲近,“只是我看秦二姑娘离席时独自一人,一个丫鬟都没带,会不会出了什么状况?”
“这倒是,从这院子出去可就是小池塘了,二姑娘若真是一人出去,又喝醉了,可就不好了。”常姨娘跟着附和道。
说着说着,就连原本淡定的柳姨娘也莫名地紧张起来,转头便吩咐着身边的丫鬟道:“你去看看二姑娘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突地却传来一声脆响,在歌舞声里虽不起眼,却也清晰。
秦质,皱着眉头,似忍着怒气,手上的筷子不知何时已经端成两截,他身旁是从后门来报信的小厮,看着自家老爷如此突兀的举动,也不由得顿了顿,才是愈发小心翼翼地请道:“老爷,后门那儿已经闹开了,上官公子脾气大得很,加上喝醉了酒还被大少爷的人拦下冲撞了些,如今就连谢管家都没辙了。”
秦质在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强忍住怒气,端地直起身子来,朝着同僚点了点头,只说身体有些不适,暂时离开片刻,可秦质离开没多会儿,秦临风和柳姨娘也跟着被请了过去,看着柳姨娘脸上写满了说不出的惊讶,秦玉暖却只是低垂着眼睑,仿佛这些事都与她无关。
几位主人一离席,接连便有几位宾客散了,天色已晚,秦宝川被廖妈妈带回了福熙院里歇息,秦玉暖却被这小池塘夜半凉爽湿润的风吹得很清醒。
她看着远处渐舞渐散的宴席,那里的灯火璀璨终究抵不上这僻静处的一刻安宁。
身后的紫藤花被风吹得簌簌作响,一道颀长的阴影沿着池塘岸边慢慢走近,白鹿皮靴踩在岸边软软的湿泥上,静谧无声。
秦玉暖发觉了有人靠近,她睁大了眼睛一回头,神色却突然一黯,只是低着头行礼道:“玉暖见过三皇子。”
“怎么?”司马锐轻启齿颊,嘴角带笑,“发现来的是我,秦三姑娘似乎有些失望?”
“哪里,”秦玉暖语气再谦和不过,“三皇子也是出来散心的?”
司马锐直白地回道:“非也,其实我是看到秦三姑娘中途离席,特地跟过来的。”就在秦玉暖面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诧异之时,司马锐接着又道:“我看着秦太尉和秦大少爷还有几位姨娘接连离席,想来是这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秦三姑娘不好奇地跟过去看看吗?”
“内宅的事,不过就那么几样,哪个院子的东西打了,哪个房里的东西丢了,又或者,你用了我的帕子,我擦了你的胭脂。”秦玉暖的语调带着些活泼与无邪,“这些事情,想必三皇子在宫里也经历得不少吧。”
“这倒是,”司马锐突然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畅快,“宫中琐事的确很多,有时候我还会羡慕远在皇陵的七皇弟,皇陵的生活虽然孤寡清苦,却乐得清静。”
司马锐说得好听,可让七皇子司马裘久居宫外不能回宫的人,正是他这个好哥哥。
届时,一个小丫鬟突然沿着池塘碎步跑来,逐一向司马锐和秦玉暖行了礼,急切地道:“三姑娘,老爷在后院喊您过去,出……出人命了。”
☆、第五十五章 人命关天
这个小丫鬟明显是刚进府不久,遇到这样的事,竟然就在作为宾客的司马锐面前嚷嚷了出来。
“行了,我知道了。”秦玉暖表现出了一种出人意料的淡定,她屈膝向司马锐行了礼,“玉暖失陪了。”之后便跟着这小丫鬟出了院子,直直地奔着后院去,脚步虽快,却不慌张,这样的场景,她早就料到,从早上铜儿监视到听荷在蟹黄包上动了手脚开始,戏码就在不断地上演。
绕过一座假山,就看到贴近后门的地方已经是聚集了不少人,除开先前赶来的秦质、秦临风和柳姨娘三人,窦青娥和秦云妆接到消息也是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外头的宴席虽然已经接近尾声,可如今只留下常姨娘一个人主持大局,想来也早就散了。
原本昏暗的后院临时点亮了不少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秦质的脸却显出一股不可靠近的阴森,而柳姨娘怀里的秦玉晚的小脸则是在橘红色的火光里显得愈发红彤彤的,秦玉晚拼命地将头往柳姨娘怀里躲,似乎想要将自己藏起来,连同着脸颊上依稀可见的五指印。
而小厮口中脾气颇大的上官让依旧是半醉着任由人搀扶着,他的身前是左相上官渊,身子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遮掩着闯了祸的上官让,对着秦质拱手交谈。
“今日是犬子失仪了,轻薄了秦二姑娘,还请秦同僚放心,我上官家绝非薄情寡义,断然不会平白污了秦二姑娘的清誉,如今犬子与秦二姑娘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三个月内,我上官家的聘礼必当临门。”上官渊扯下老脸做出了承诺,自己悉心教导的嫡子竟然在别人家后院偷鸡摸狗,私会人家未出阁的姑娘,不过幸好秦太尉也是个识趣的人,同意私了,不若,也是平白损了他秦家的名声。
上官让似乎并不领他爹爹的情,又许是带着酒气:“爹,你说什么呢?让我娶她?”上官让摇摇晃晃地指着秦玉暖,满脸的不屑,“就这样一个拼了命想往我们上官家里爬的女人,外头一抓一大把,居然说我轻薄了她?分明是她邀我来的,我记得,我分明记得是有个婆子带我来的,我有证人。”
“畜生!闭嘴!”上官渊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刚才问你那带路的婆子是谁,你又说黑灯瞎火的没看清楚,你这分明是醉了。”说罢,又吩咐着一同前来的小厮将上官让背回去。
秦质的脸色终于缓和了几分,只是看向瑟缩的秦玉暖的眼神依旧慎人,见到秦玉暖来了,竟没有半分寒暄,冷冰冰地直接问道:“你院子里是不是有个丫鬟,换做听荷的?”
秦玉暖猛地只觉得两道玩味深长略带得意的目光直直地刺来,一抬头,果真看到秦临风眯得狭长的眼眸。
“没错,听荷的确是玉暖院子里的二等丫鬟。”秦玉暖坦荡荡的向前一步,这一举动落在窦青娥和秦云妆眼里,都成了笑话,窦青娥方想开口,脑海里却鸣响起秦质先前的警告——“我早该送了你这个刁妇去寺里,只是今日的宴席各位同僚都会来,你最好给我记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若是再要闹事,我便让云妆和临风一起去寺庙里陪你好了。”
她离开没关系,可是云妆和临风可是她的心头宝,她怎舍得让自己的儿女陪着自己一同受罪,更何况,在秦家多留一个人,便是多留一个希望。
恰好,如今,希望可是迎面而来了。
秦玉暖的话一出口,在场的柳姨娘几人的表情立刻变得狰狞起来。
“哼,听荷是你的丫鬟,如今你自己院子里的丫鬟都出了人命了!你可知道?”柳姨娘扯着嗓子喊道,似乎企图将秦质的注意力由方才丢了脸面的秦玉晚身上转化到冤大头秦玉暖身上,可是这一招似乎并不奏效,秦质是何等的缜密,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柳姨娘的心思,只是一瞪眼,就将柳姨娘震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人命?”秦玉暖脸上的惊恐和吃惊是真真切切的,她半捂着嘴,指尖似乎还在不住地颤抖,“怎么可能!今个早上听荷还好好的,后来玉暖忙着赴宴,也没在意这丫头去了哪儿,怎么突然之间就……,父亲,这消息可是真的?”
秦质那阴沉的鼻音似乎是从鼻腔里挤出来的:“尸体就在后院的假山后头,你觉得还会有假?”
秦玉暖微微一怔,看向右前方那嶙峋沟壑的假山的目光变得愈发悠远。
事情的原委在顷刻间便已知晓。
秦临风本以为秦玉暖当真会送秦宝川从后门出府,故而特地暗中派人在后门守着,准备守株待兔,谁料秦宝川的马车没等到,秦临风的人却和前来私会的秦玉晚和上官让打了个照面,还与一副大少爷脾气的上官让起了冲突,混乱之际,居然发现了假山后听荷已经变得冰凉的尸体。
如此一来,上官让和秦玉晚私会的事成了小事,死人的事,成了大事。
太尉府里不明不白地多了个死人,死的还是自个儿府里的丫鬟,若是传了出去,风言风语足以将这间古朴宁静的宅子吹出波谲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