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樱有些焦急,“那血泪到底是什么?”
蓝衣公子接过白绢仔细嗅了嗅,眼神一凝,抬头道:“是花红粉,是办喜事煮红鸡蛋用的。”
此话无疑又是一句雷霆作响。
“好卑劣的手段。”有人感叹道。
更有人不平道,“就因为这种低劣的东西就毁了祈福这等大事,若是让我揪出始作俑者,定要移交官府处置。”
大家关心的重点浑然间就变了,只有黎未君依旧坚持道:“不管是什么东西,总之佛祖流泪,此乃天象,就是有妖邪作怪。”
黎未君越坚定,秦玉暖就觉得愈发好笑,她对着慧安道,“慧安大师,如今慧能大师身子抱恙,寺中能处理大事做决策的,非慧安大师莫属,如今有人刻意用花红粉这等低劣的东西破坏祈福,还请大师一句话,这件事,查?还是不查?”虽然是询问,可是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
刀已架在脖子上了,慧安已经全然没有退路了,他咬咬牙,“查,玷污佛祖,罪大恶极,贫僧一定会查个彻底,查个明白,”他喊了小沙弥进来吩咐道,“给我召集所有的弟子到罗汉堂前,我要知道,今日有谁进过大雄宝殿。”
“不劳慧安大师如此兴师动众了,”秦玉暖却是笑着突然止住要出门的小沙弥,就在众人不解之际,秦玉暖朝外头挥了挥手,“把人带上来吧。”
不一会儿,铜儿和满儿就是押着一个手脚被手绢困住的小和尚,这小和尚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可两只眼睛却是精溜得放光似的,他一眼看到人群中的慧安,就似看到一个救命稻草一般,着急得只往慧安身边凑。
“我此行前来,母亲特意吩咐我在万安寺的藏经阁借阅本佛经,以供她诵读焚香,所以在大家都歇在东配殿的时候,我便派了这两个丫鬟去取,谁料在路上,遇到这个叫戒嗔的小和尚在大雄宝殿外头鬼鬼祟祟的,我这两个丫头一喊他,他心慌得转头就跑,还落下了一块红蜡,我本想先捆了他待祈福后再交由慧能大师处置,倒没想到,歪打正着。”
秦玉暖边说,边从这戒嗔怀里掏出红蜡,“先将花红粉加在蜡液里,再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滴在佛像眼睑处,凝结成块,佛像高大,一点红蜡很难被发现,可是等我们来祈福时,大雄宝殿里火炭一燃,气温升高,蜡烛融化,就造成了佛像流血泪的景象。”
秦玉暖语气和婉且不慌忙,发丝因为大殿内火炭腾起的热气微微浮动,冷长熙静静地听着她的每一句,每一个字,她就像一根坚韧的蒲苇,不与世争只是她的伪装。
“不过,”秦玉暖丝毫没有因为冷长熙注视的目光而感到不适,她微微偏头,朱唇轻启,“一个小和尚犯这么大的险做这种对佛祖大不敬的事,必定是事出有因,亦或者,受人指使,不然,岂不是得不偿失?”
“说,”方子樱指着戒嗔道,“你图谋不轨必有上家,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戒嗔眉眼提溜一转,只抱着慧安的大腿哭喊道,“师叔,师叔您饶了弟子吧师叔,弟子都伺候您这么久了,您什么事弟子不知道,您的喜好也只有弟子最清楚,师叔,若是弟子出了事,您也不会过得舒坦的。”
慧安神色十分凝重,戒嗔的话明显是在威胁他,若是他要治戒嗔,戒嗔一定会把自己供出来的,他还想在这万安寺多挣点香油钱,他的拳头不由得攥紧,既然如此,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滚开,”慧安突然扬起巴掌扇在戒嗔脸上,怒道,“师兄不在,我便要代师兄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心怀鬼胎的家伙。”说完,又是狠狠地一巴掌。
☆、第二十四章 防不胜防
“大师何必如此动气?”冷长熙眼神只那么一瞟,就震得慧安不敢扇下第三个巴掌,他僵硬地站着,冷长熙那股犹如地狱修罗的眼神盯得他直冒凉气。
因为用力过大,戒嗔接连滚了好几下,直到滚在秦玉暖的脚下,铜儿和满儿连忙拉着秦玉暖往后躲了几步,秦玉暖看到脚下的戒嗔两眼瞪得大大的,双手扶着下颌,努力地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半个字都吐露不出来,他祈求般地瞪着秦玉暖,似乎在暗示,又似乎只是不甘。
秦玉暖知道,戒嗔的下巴已经被慧安打得脱臼了,目的,就是让他说不出话来。
“把他拖出去,关在柴房,稍后发落。”慧安如是道。
大殿里的塔香还在静静地燃着,偶尔掉落些许燃尽的香灰,在热气蕴腾的大殿里慢慢飘散开,许久,慧安才整理好心情,垂头对着秦玉暖施礼道,“贫僧教徒无方,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由头让戒嗔生了这样大不敬的由头,此事贫僧定会彻查清楚,至于刚才的事,还望秦三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佛祖流泪是假,可秦玉暖害得秦家一家不安宁未必是假的。”黎未君依旧坚持,和语气已经有些丧气,她没料到慧安会那么快就选择明哲保身,要知道,她来的路上还是多么的信心满满。
方子樱冷哼了一声:“黎姑娘为何如此执着于玉暖妹妹的家事,难不成,是有什么隐情?”
没错,就是黎未君表现得太过执着,引得周围的人的眼神也带着一点审视,只有方才的蓝衣公子对着黎未君温柔劝道:“未君,莫再闹了。”
秦玉暖微微挑眉,看来这两人,关系不浅。
黎未君张张嘴,一时有些失措,心计不足,略显稚嫩,窦青娥找了这样一个人来替其出头,还真有些饥不择食的味道。
而慧安,虽然损了戒嗔这个弟子,但保住了自己,也是值得的,慧安才叹了半口气,却听到冷长熙冷冷地发了话,“既然要查,当然是要好好的查,慧安大师还要劳心寺里事务,恐怕有心无力,这样,冷武,你在旁协同,定要帮慧安大师将此事,查的水落石出。”水落石出四个字犹如一支疾风冷箭,朝着慧安的心头狠狠地扎下去,他惶恐的抬起头,却迎来冷长熙劈头一句,“慧安大师,可有异议?”
人家是一品大将军,又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慧安怎敢多说,慧安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回礼道,“贫僧,并无异议。”
一场祈福草草收场,众人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此刻,大家都悻悻地回了各自的厢房,准备午休,为下午的佛法讲座养足精神。
满儿正在替秦玉暖解散发髻,绿柳就推门而入,禀报道,“三姑娘,夫人要的四本佛经都已经从藏经阁借来了。”
绿柳显得有些憔悴,眼神里透出掩饰不住的担忧,秦玉暖抬起头,粲然一笑,接过绿柳手中的经书道,“太好了,临行前母亲特意嘱咐我要借来这四本,可满儿铜儿两个都是个没用的,借书都借错了,还是绿柳你办事最周全。”
绿柳扯了扯嘴角,语气无比辛辣:“三姑娘自谦了,三姑娘调教出来的丫鬟,会伺候人不说,还会抓小人呢。”
声音虽小,可是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满儿铜儿小脸涨得通红,都在忍着。
“绿柳姐姐说得对,”秦玉暖悠然解散绑着十字发髻的束带,一瀑如墨如夜的长发披散下来,垂到腰间,柔软得似深海随波扶摇的水草,衬得秦玉暖那张略施脂粉的小巧脸蛋更加灵动活泼,“若不是她俩及时发现戒嗔有猫腻,那在大雄宝殿,就算我有一千张嘴也辩驳不了,绿柳,你说对吧。”
秦玉暖边梳着长发边抬眼看着脸色不佳的绿柳,若说她与此事没有瓜葛,鬼才信,只可惜,父亲还未回京,秦家还由窦青娥一手遮天,不然,她定要这几个奸诈小人原形毕露。
绿柳也不是吃素的,她扬直了脖子道,“这两个丫头忠心护主着实可贵,可三姑娘也莫忘了,礼教规章,待会的佛法讲座,切莫失了礼数。”说罢,便是行礼而退。
“呸,好嚣张的丫鬟,竟然敢和咱家姑娘这样说话。”铜儿是个直性子的人,她跺着脚,愤愤地道,“不过仗着自己是大夫人身边的丫鬟就作威作福的,根本没把咱家姑娘放在眼里。”
秦玉暖缓缓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茶香四溢,弥漫在唇角,“狗仗人势,不过就是这个道理罢了。”
满儿连忙抚着胸口道,“真是没想到,若不是我们事先就发现绿柳有猫腻,一路跟随,发现她在大雄宝殿后面与戒嗔接头,恐怕,这关于三姑娘是扫把星转世的谣言现在已经是传遍京城了,大夫人,真是好狠的心。”
秦玉暖摇摇头道:“她窦青娥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如今一计受挫,定会再生良谋,况且你们发现绿柳刚才的表现没?从容不迫,甚至还带着点势在必得,我怕,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三姑娘放心,”满儿信心满满地道,“我和铜儿必定会加倍小心,不给别人留下丝毫把柄。”
铜儿亦是鼓着小圆脸,小鸡啄米般地点起头来,前世满儿铜儿的忠心秦玉暖怎么会不知晓,如今见到二人又是为了自己忙前忙后,忠心不二,秦玉暖心生感触,只是紧紧地握着满儿和铜儿的手,眼神露出无比的坚定,“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我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