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难以想象了!要不是亲眼看见,他是绝对不信大师会这么仪态全失地挽起膀子对一个温言软语的漂亮女孩大吼大叫的!更让他匪夷所思的是,到了晚饭时候,饥肠辘辘的两人又会和好如初,交谈甚欢,拉巴鲁大师还会面带笑容地给凯西回答一些连他都知道的、事关诸国政治的初级问题。
库玛糊涂了。这到底是关系好,还是不好?
怀抱着疑问,他又细心地发现,拉巴鲁大师那越发频繁出现的开怀大笑声可比以前要愉快多了,叹气和皱眉头的次数也大大减少,更几乎没对着粘土板愁眉苦脸、百思不得其解了。。。那总归是在往好的方向进展吧?
库玛觉得自己这种莽汉不能理解大师的神秘大脑中想着什么是极其正常的,这不影响他在这细微处的观察中宽下心来。
他不晓得,学者总是一种最渴望得到认同和知己的生物。对于自己的观点,也通常极为固执,特别是活到拉巴鲁这个岁数和身份,谁不是对他毕恭毕敬地诚心请教?就算他再谦逊,也有个限度,更何况两千多年后的哥白尼在提出日心说的时候不也成立得极为艰难,毕竟他们所在的土地并不是宇宙中心这一点,在某种程度上沉重地打击了人类身为万物之灵的骄傲。也幸好拉巴鲁算是这个时代的叛逆者,并不虔诚地信奉神祗,不然怕早就把这一套当做胡言乱语而嗤之以鼻。只是他毕竟生于这个时代,长于这个时代,不可能不受到这个时代的框架拘束,就算他再天资聪颖,也不可能有比学过几千年后知识的凯西视野还来的开阔、论证来得胆大了。
拉巴鲁可谓是一个徘徊在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之间的矛盾人物。他分明想用科学理论去解释一切,也进行了诸多的试验和考证,从而写下了《真实之书》。可这世间有许多的奇特现象凭他个人能力根本不可能探索出奥妙来,只能他也只能将这些归于纯属神灵作祟的头上了。
凯西的话语却让他豁然开朗,只是,这几乎颠覆了他过去所学,而对方的年龄又是如此没有说服力,不过他在她斩钉截铁的阐述定论并有理有条的列证和论述中,事实上,已经彻底动摇、倾向相信于她了,尽管他还需要一些时间去纠结,去接受。
只要一想通,顿时觉得这个知音简直可*得不行——就算凯西在他始终固执己见的时候,有时候还会忍不住激动起来胆敢失礼地跟他拍桌子叫板,分毫不让没有一点尊老*幼的意思,他也半点不以为愠,反而觉得这是真性情。
而且他在尝试过后,也觉得拍桌子这个动作虽然粗鲁,但甚是爽快,而且带有一定的震慑力。于是凯西明明只拍过那么一次,他倒是很快就学以致用了。
不过他每次情不自禁地拍打的时候,凯西都要挖苦一下:“要知道作用力是成对出现的,你用的力气越大,反馈给你的就越大,你的手不疼?”
趁着拉巴鲁的思维还在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之间流连的时候,她再接再厉,气死人不偿命地诚恳提出建议:“根据医学上的研究,人体最坚硬的骨头是牙齿上的牙釉质和密度很大的头盖骨,你要不要用牙齿磕上去试试?颅骨撞起来比较方便,但也比较容易受伤。”
拉巴鲁:“。。。”听后在本能地摸了摸掉了好几颗的牙齿后立刻回过神来,气得说不出话来。
凯西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瞅着他,像是写着‘我是好心建议你’一样。
她自来到这个年代以来,一直战战兢兢地活着,在素日里无忧无虑的表现中,旁人根本无法得见她内心的煎熬和焦虑。如今对着善良又纯粹的这位学究拉巴鲁,倒是无意中发泄了出来那些郁气。
事实上她很佩服也很尊重他的真才实学,最可贵的是他敢于接受新鲜事物的勇气。她明白也理解,他仅仅是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这一切,不过跟他斗嘴的感觉真的挺好,她直觉地就晓得阿巴鲁不会跟她计较,反而还挺喜欢她这种做法。事实上她也有些心虚:自己完全沾了二十世纪的光,要不是脑子里装的是未来这几千年里人们总结的知识精粹,她怎么有资格跟这个学业界的泰山北斗探讨呢?
不过风水轮流转啊,凯西这才嚣张了几天,好不容易才扬眉吐气一番,她那在冰凉的河水里泡过的身躯就彻底倒下了,不得不乖乖服下拉巴鲁自告奋勇地在现学现卖翻阅过那本积灰的医书后给凯西-小白鼠煎的药,但明显不见好,似乎是药不对症缘故,甚至还越发严重了。
昨晚还发起了高烧。这无疑让他的自尊受到了极大打击,也对坑害了这个小友感到有些愧疚:即便凯西清楚他是新手,也非常相信他地将浓稠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
其实是凯西太对拉巴鲁有信心了,她天真地以为这个眼里闪着睿智之光的贤者,会有电影里的那些隐士老人的十八般居家武艺,是位隐世不出的绝代高人。区区风寒,怎在话下?
遗憾的是通过这次惨痛地被放倒的经历,证明她真的失算了。
将很明显颜色不太对劲的药汁失望地倒掉,他吩咐库玛:“快去山下那老地方,跟王子的人说明情况,让他们带个医术高明的医生来。”
“是!”库玛迫不及待地就冲出去了,他早就看不下去了,但不好直说,只能不断委婉劝告。
他为了大师的名誉,是不会说出去他在过去偶感风寒的时候,也是有幸喝过大师亲手熬制的药的。
喝完之后,他也坚信那个是有效果的,只是方向不太对——在越发迷糊的高热中,自己仿佛隐约能窥见到那片白雾后面映出了伟大的*与战争女神,莎瓦修卡的身影,生生被惊出一身冷汗来。
从那之后,他就略有所悟:就算是大师,也不可能无所不能!
还好他身体素来强壮,在谢绝喝药后自己熬了过去。
呃。。。至于以后,还是心领就好吧。
实在不忍心看着凯西被活活折磨死,她可不想他一样皮糙肉厚,一看上去就是禁不起折腾的娇贵体质啊。所以他这几天来攒足了劲儿在大师耳边唠叨,用他认为最迂回的方式去提醒对方:这样下去会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友去神的身边的!还好大师终于放弃了亲自动手,让他去找行家来,着实让他大大地松了口气。
也幸好尊贵的伊兹密王子忧心恩师的身体健康和衣食住行,在拉巴鲁断然拒绝了侍者的贴身服侍后也半点不恼,转而特意安排了一些部下近艾尔杰士山居住,并特意告知库玛有需要帮助的时候要及时来通告一声。不然这附近连个村落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寻得到高明的医师?怕是要跑断腿了。
依循着记忆中那条路,他很快找到了地方,对方只听了他的大概来意和手忙脚乱的一通比划后,当即就唤来最好的医生往那圣山的深处的居所出发了。
当他带来的医师和侍从在急匆匆地赶来,这些人都万万没想到:王子一直在寻觅的重大目标人物之一竟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跟阿巴鲁大师在一起!来不及想太多,就见到凯西可怜兮兮地被折腾得都奄奄一息的了,吓得魂飞魄散。在一番研究下,他们得出结论:好在那由大师精心炮制的药汤虽然对这风寒不甚有效,好歹也有些滋补效果。就是她现在虚不受补,才勾起火气从而发烧,问题并不算严重。
他们一边小心谨慎地对症下药,细心问诊,一边速速派人快马加鞭地赶去哈图萨斯通知伊兹密王子。从艾尔杰士山到哈图萨斯的都城,就算日夜兼程用最快速度也要个三天两夜才能抵达。
同一时刻,远在首都的深藏不露八卦党路卡也从他的侍卫朋友们得知了准备瞒着他主子进行的一个惊人的计划。
“什么!格鲁吉亚的第二公主已经出发多日,前来比泰多的目的是要成为王子的侧妃!这是王的决定?”路卡大惊失色地重复了一遍刚才听到的话。
见到他们肯定地点头,路卡再也顾不得再跟老朋友们寒暄一番,脸色发青地就赶紧去找王子。这一路上那些跟他历来熟稔的人见到他都不敢出声打招呼:这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着实有些吓人,跟平时那个笑嘻嘻软乎乎的路卡完全不像同一个人啊!
浑然不觉自己此刻气势汹汹,路卡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王子面前,心急如焚地跪下告知还蒙在鼓里的主子这一事实。他虽然想伊兹密王子尽快成婚生子让大家安心,却不代表他会高兴主子的婚礼是由于被迫或者是被强赶着上架般完成的啊!
出乎他意料的是,伊兹密的表情竟然十分平静。
“起来吧,我知道了。”语气平和地应了声,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也没有放下手中阅读到一半的粘土板,似乎完全没把即将被逼婚和愚弄当回事。
擦擦汗,忐忑地退到一旁,见到王子镇定自如的样子,路卡的忿忿也无形中消散许多,只有些失落地发觉:眼前的王子真是越来越陌生了,也越来越神秘了。若是说往日的王子还会为了尼罗河女儿的喜怒哀乐而产生情绪波动的话,如今他又全然恢复了历来浮云薄淡的姿态,谁都看不穿那双茶色的眸子里掩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