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兹密闻言抬眼看向他,神情平静,却透着那么股不容忽视的坚定:“父王,在乌利亚姑妈和希达表哥离开的那年,拉巴鲁大师的建议让我四处游历、开阔视野增长见识才是一个更合格的继承人,这番话你也是同意了的。”
伊兹密甚少提及乌利亚姑母,她过去在比泰多王族里狠狠划下了一道深深的伤口,但每次开口,都无疑让胡瓦力心中勾起深深的愧疚:当时要不是他太过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的姐姐是真心对待他儿子,并且无意中给了对方太多的希望,他们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胆大包天地要谋害亲生侄子伊兹密以谋夺继承人的位置。若不是伊兹密自己在那九死一生的关头、警醒地用铁剑从刺客手中的利刃下扞卫了自己的性命、在坠入河谷之后又于湍急的红河中幸运地被路过的拉巴鲁大师救起并且在大师的掩护下逃过进一步的追杀,那王位就难逃落入卑鄙小人手里的命运了。
也是从那次开始,伊兹密不再愿意相信任何人,除了父王和母后。不管是任何人做出暗杀他的事来,他都不会有被历来都伪装得和蔼温柔的姑妈对自己痛下杀手来的伤害大。
“咳,大师说的也没错。但你还是多陪陪你的母亲吧,你在外面的这段时间里,她都一直很忧心你的肩伤。她刚才说有要事找你,等下去她那里一趟。”受到那些不太美好的回忆不良影响,比泰多王没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了,便不再坚持,只随口一提。
这一点伊兹密倒没有反对的意思,本来他就不打算那么快离去的。且不说神女们皆都暂时行踪不明,根据探子的汇报,如今巴比伦已经发兵埃及,先行部队正在前往下埃及的路上。
比起贸贸然地参一脚,他更喜欢在旁静观其变,于是在前些日子里就建议父亲拒绝了拉格修王的邀请,在旁占个好角度看看,到底是巴比伦当机立断,占尽先机用雷霆速度攻下几城,在那沃土上狠狠咬下一口;还是后院失火的埃及王技高一筹,将那位拉格修王的伎俩都尽收眼底,只等着猫戏老鼠,给对方来个当头痛击?谁输谁赢都于他影响不大,起码能试探出交战双方不少真正的军事水平。
因为谈起了乌利亚那号让人膈应的人物,胡瓦力也没心思再说太多,就松口放伊兹密回去了。
这个儿子是他的骄傲,现在大了,也有自己主意了,他每当深刻意识到已经管不起来的时候虽感到些许怅然若失,却更多感到欣慰。
在伊兹密起身告辞的时候,胡瓦力忽然说:“羊皮卷传书可是很昂贵的,上次那张名单你肯定看都没看过就扔了吧!”
伊兹密似笑非笑:“父王,你新收的那个努比亚舞姬似乎更加奢侈,听说你还允许她撕纸莎草纸玩、就因为她喜欢那声音?”
胡瓦力半点不愧疚:“我儿啊,你消息也太滞后了,那是上个满月之前的事情了。昨夜睡在我床榻上的是来自巴比伦小神殿的祭司,”他抚着浓密的络腮胡子眼睛都眯了起来:“要送给你用用,尝尝成熟女人的滋味吗?”
伊兹密对此连表情都欠奉,头也不回地在比泰多王的哈哈大笑中走了。
当他走进王后的宫殿时,这位比泰多高贵的达瓦安娜正在看一份文书,见心*的儿子来了,连忙放下招呼伊兹密坐到她对面的软椅上。
依言坐下,伊兹密看向风韵犹存的母亲,眉眼之间多了些柔软:“母后,你说有要是找我谈谈?”
“嗯,很重要的事情,伊兹密。”她却不着急说,先朝一旁的侄女蜜拉使了个眼色:“蜜拉,端茶给王子。”
“是,王妃。”蜜拉欣喜地应了,手脚麻利地倒了杯热腾腾的茶,小心翼翼地端到伊兹密面前,双颊浮现的红晕在麦色的肌肤上显而易见。她一直以来都*慕着这位高贵的王子,尽管对方从来不多顾盼她一眼,她也甘之如饴,单只要伊兹密偶尔无意的一个视线,都让她心动如擂鼓。这次姑母特意决定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此刻的心潮因为激动、羞涩和些许期待而澎湃不息,连直视深深恋慕的对象的勇气都没。
伊兹密不知是无心还是无意,仿佛没有接收到蜜拉发出的求偶讯号一样,面无表情地淡淡嗯了一声,既没多看她一眼,也没出手接,蜜拉只好放到一旁的小茶几上。
她退后两步,恭谨有礼地站在王妃后方,低眉顺目地研究起织物上的花纹来,两只耳朵却竖着,竭力从快要震耳欲聋的心跳中听清姑母的话语。
而从伊兹密进门就一直在关注他们两人互动的王妃有些失望地发现,儿子根本没去多看一往情深的侄女,哪怕是一眼也好啊,看来只是蜜拉在单相思了。
不过她还是决定姑且一试。直视伊兹密探寻的目光,她唇角带笑,开门见山:“伊兹密,我就直截了当地说吧。你的父王希望你走政治婚姻路线,娶格鲁吉亚第一公主为正妃。可母后想介绍你一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话让伊兹密有些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他自然猜得出母后想要介绍的是谁,只奇怪她竟然会与不太靠谱的父王一起向他催婚,提供的选择对象也不同。
他历来都有自己的主意,但也不急着反驳,默默等对方的下文。
在丢下这个大炸弹后,比泰多王妃继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口婆心地劝道:“就目前局势而言,巴比伦已经向埃及兴战,诸国之间局势不稳,战火随时可能在比泰多燃起。总之,我希望你早日娶妻生子,迎娶一位称心如意的王子妃,让我们都安心。我跟你父王商量过了,无论是选谁,都不再多加干涉。”
这些话当然也毫无保留地落入了蜜拉的耳中。虽说早就有心理准备,那自己倾慕的高高在上的殿下有许多更好选择,她只是其中之一,靠的还主要是王妃对她的看重和默许,蜜拉依然禁不住有些受伤地神情一黯后,立刻强自振作起来挂上笑容。
王妃话音刚落,就将一旁站着的侄女拉到儿子面前,语气和蔼地问:“伊兹密,你觉得蜜拉怎样?”
伊兹密却从刚才就开始了酝酿该如何回绝最为委婉,他是注定要让母后和父王失望了。无视蜜拉殷殷期待的脸庞,他略带歉意地冲从小就全心全意为他盘算的母亲鞠了一躬:“母后,谢谢你的美意,可是我不打算这么仓促就娶妻。”
“伊兹密!”
“王子。。。”隐隐抱着一丝美好期待的蜜拉没料到会听到这么断然的拒绝,脸上霎时间如同火烧一样烫,又是羞耻,又是伤心,忍不住啜泣起来。她死心眼地坚信,王子之所以不愿意接受她的理由,非那位叫凯罗尔的尼罗河守护神莫属。但那是敌国的王妃啊!而且凯罗尔还害王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为什么呢,为什么王子对她不屑一顾,却对那从不掩饰嫌恶的凯罗尔刻骨铭心呢,她恨凯罗尔!
伊兹密绝不是那种会因为女人的泪水而心软的人,只是见室内气氛尴尬,也不欲多说,径自告辞:“母后,我告退。”
王妃站起来追了几步,冲着伊兹密的背影不死心地说:“伊兹密啊,你父王不是说你已经对那个无缘的河神之女死心了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是比泰多的王子啊,就连比你小几岁的曼菲士王都结婚了,你还要再等多久呢!”
伊兹密自然是听见了,但他离开的脚步连一瞬都不曾顿过。
固执和自负这两项品质早就深深铭刻在他的灵魂之中,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情,就会不顾他人看法坚持到底。其中能让他认定的事情里,就包括将正妃位置留给那独一无二的、能与他并肩前行的女子。这亦是他自幼以来的憧憬和愿望,不容一丝动摇,侧室也不愿纳娶就是为了届时将所有的*都毫无保留地交奉给那位公主。即便必须要辜负父母的好意和殷殷期望,他也不肯放弃去等待命定之人的出现。
如果不是凯罗尔,那伊修达尔女神所预言的那一位,到底是谁呢?
他的心海里漂浮着一些迷惑、一些茫然,只不过他极度擅长掩饰,面上还是挂着那副无波无澜的镇静表情。
在门口蹲守的路卡没有偷听的胆量和恶习,他习惯性地躲在门帘后,见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后连忙跟上去轻声说:“王子!王召见你去议事厅。”
伊兹密微不可见地颔首,往那方向走去。乍看之下一切平常,但极其善于察言观色的路卡却十分敏感地意识到此刻王子的情绪有些低落:王妃可是将王子看得比她的生命还要重要,又到底会做出什么让他不快的事情呢?
他眼珠子转了转,在脑海中略一分析,很快得出了个大概结果:怕又是催婚了。
这也不是他特别有真知灼见的缘故,而是上至比泰多王室和元老院,下至黎民百姓,这几年来都对这位好说歹说都不肯成亲的王子伤透了脑筋。偏偏除了不近女色这方面以外,伊兹密简直完美得无可挑剔,他们这些干着急的人也就只好走迂回路线,时常催着王和王妃对这位耳提面命,让他赶紧生下好些个大胖儿子才是正理啊!
直到前段时间王子终于对那位传说中的尼罗河神哈比的女儿动了凡心的传言淌过了全国,除了那些怀抱着飞上枝头变凤凰梦的女子心碎一地外,大多数人们吊着的心都总算被放了下来,高兴得快泪流满面了——那段时间里,比泰多国可谓是举国欢腾,欢欣鼓舞啊!看在不明所以的他国人眼里,还以为是比泰多王又打了胜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