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西哥哥,可是我……”
“你不必多说。你的意思我明白。我不过是说出心中所想罢了。”说罢他自嘲一笑,“只是我口拙,每次都说得太晚了些。”
傅倾饶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
楚云西看不得她为难的模样,暗暗叹息着,问道:“最近你作何打算?还要继续寻人么?”
傅倾饶“嗯”了声,说道:“他身边高手无数,又有近卫在身侧守护,无论想从他身边查探什么,都极为困难。必须要寻一些好手相助方才能够成事。”
为今之计,便是先寻到可靠的故人,而后取得对方的信任,再进行筹划。
楚云西自是知道她口中那人指的是谁。
“我府中好手甚多,身边也有高手无数。你若想用,只要同我说,我自然会……”
“不行。你千万别出手。”傅倾饶急急地打断他,说道:“他最忌惮的人就是你,盯你盯得很紧。若用你的人,太过显眼,而你,也太过危险了。”
楚云西淡淡地皱了眉,冷峻的面容在此刻看上去更为冷肃。
“可是你这样独自筹谋,从始至终都不让我参与进去,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万一哪天你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出了事,你让我如何面对?十四年前那种绝望的滋味,今时今日,我不想再尝一次!”
傅倾饶低头望着脚前几尺处,不说话。
楚云西不忍心逼她太狠,转而说道:“周大钟已死,郑北凌气性已失,师父身边的副将四之去二。其余二人或许也与郑北凌一般,变得我们都不认识了。如果那样的话,你又该当如何?”他侧首看她,“仔细想好,然后再决定要不要去寻他们。一旦开始,便无法回头了。”
“要寻。”傅倾饶坚定地说道:“我一定要去寻他们。”
偶遇郑北凌,着实是个意外。这个意外让她及时清醒了下,明白这些故人不可尽信。
但她不会放弃。
她坚信,就算有人会变,但有些人,从始至终,都不会改变。
十四年前的事情,不只是她一个人的痛楚,那是许多人心里血淋淋的伤。虽然如今结了痂,但那件事不弄个清楚明白,那伤口就会一直存在,烂在皮肉里面,流脓生疮,一世都不得心安。
除了郑北凌外,她的名单上,还有两个名字。
赵广庆和杨其炎。
总有人,总有人的心里,还存着那份血性的!
“那人的心,已经黑了。行军打仗我不懂,治国的大道理我也不明白,但是我晓得,一个黑了心的人,又怎能担当如此大的重任?!我不信他,更不服他!”
她站在城墙上,遥遥指着远方的京城,目光灼灼地望着楚云西。
“云西哥哥,温家已经倒了。可是温家军,还未死绝!十四年前的事情,如今的事情,我们拼尽全力,也要讨回一个公道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作者君顶锅盖太多次了?
下次改打伞!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第104章 刀和枪
睡梦之中,诸多往事纷至沓来。傅倾饶睡得极不安稳。
吱嘎声忽响忽停,她猛然惊醒,躺在床上侧耳细听了会儿,发现那是隔壁窗户没关牢,被风吹得开合不停。
这声音扰得人心烦意乱,她披上外衣准备出去关上窗户。一打开门,才惊觉竟是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密密地落下来,地上已经铺满了厚厚的一层白。
傅倾饶望着这纯净的颜色,一时间,竟是看呆了。直到那开合之声再次扰了她的耳,这才回神,踏着雪一步步去到隔壁。
关好门窗,世界恢复了清净简单。傅倾饶呵着手跑回屋子,烧了开水将昨日特意打包的食物热了热,当做早饭来吃。
——如今尚未出新年,各家各户都在忙着过年,一大早并未有人开张摆摊。若是不提早备好吃食,怕是只有同路上一般吃干粮嚼肉干的份儿了。
一切收拾停当,她看了看天空的雪,已经小了一些,便牵马出了门。
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稀稀落落的雪花中,人们开心地嬉笑玩闹,彼此问候着,互相说着祝福的话语。
前方战事催得急,将士们已经紧张起来。但是在城内,大家好似无事一般,依然开开心心地过着自己的新年。
傅倾饶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心情就也飞扬了许多。原本遛着马慢行,后来见雪停了天空放晴,索性将马鞭一挥,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
到了一个小村子里,傅倾饶牵着马四顾环视着,想要找个人问问路。
与楚云西分别前,她特意问了他这个村子的地点。原本以为他不晓得,谁知一开口,他便立刻指出了这里的方向和到这里的大概距离。
她虽未明说,但楚云西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便道:“当年我也试图寻过几位大人,亲自去请他们重回战场。可杨将军他已经无心再战,你怕是请不来他。”
他说得含蓄,但傅倾饶听出他未尽之意,想了想,笑道:“试试看吧。不亲自去看一眼,终究是不能完全死心。”
如今找到了这个村子,她却不知杨其炎住在何处。
牵着马慢慢行着,好不容易看到了个出门的妇人,她忙迎了过去,问道:“大婶您好,请问杨其炎杨伯父住在何处?”
妇人慈爱地笑了笑,说道:“没听说过这个人。小公子你怕是弄错了吧?我们这乡野之地,怎会有你的故人?”
傅倾饶忙问:“那这里有没有一户姓杨的人家?”她讪讪地笑了笑,说道:“许是我记错了恩公的名字。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
妇人露出个了然的笑来,说道:“若说十几年前过来的姓杨的人家……”她朝远处的几间屋子指了指,“可能是老杨头家,你去那里问问看吧。”
这是一户已经有些破败的人家。大过年的,也未有烟花爆竹,甚至没有贴对联。只有从门上贴着的那个红纸黑字的‘福’字上,能看出些许过年的气氛来。
傅倾饶将马拴在外面,叩了叩半开的大门,扬声问道:“可有人在?”半晌没听到响音,又问:“请问杨其炎是住在这里吗?”
这时响起了开门声。
一个穿着粗布棉衣的男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身量中等,黝黑干瘦。警惕地上下打量了她半晌,他低声问道:“你是谁?”
傅倾饶朝他拱了拱手,亦是压低了声音,说道:“在下傅倾饶,是从京城来的,特意来寻杨将军。”
这时屋子里飘来一个有些嘶哑的女声:“老杨,谁啊?”
“有个买家想要买些柴,听说咱家的好,特意来寻我了。”杨其炎高声说道。
那女声就有些欣喜:“那你好好招待着,不用管我。”说罢,咳嗽了许久。
杨其炎应了一声,犹豫了下,袖着手将傅倾饶让进了大门。
院中的一角摞着不少木材。
杨其炎指了指旁边一个小矮凳子,示意傅倾饶坐。他则拿起几根木头,捡了旁边那把大刀,蹲着劈了起来。
傅倾饶原本觉得自己打搅了他清苦却平静的生活,正在暗暗思量要不要说明来意,却在看到他手中握着的劈柴刀的刹那,愣住了。
杨其炎顺着她的视线望向手中的刀,握紧举了举,“都钝了,不好用了。不过是看着用它能省下不少钱,才一直没丢。”
傅倾饶蹲下.身子,伸出五指拂过那生了锈的刀身,轻轻说道:“乌金所铸,价值连城。如果卖给懂货的人,应当能赚不少银子。用来换新铁斧的话,怎么也能买上十车八车的了。可是将军你过得再苦再难,也没有卖掉它,不是么?”
说罢,她抬起头来,目光湛然,望向杨其炎。
杨其炎不甚在意地说道:“刀是好刀,可惜跟错了主子,也只能慢慢生锈腐化。我勉强留下它,不过是怜它脑子不清楚去不得它处罢了。”
“刀随其主。主子是个看得分明的,它便是个看得分明的。可惜的是主子虽目光清明,无奈心已死。它便只能默默地在角落里衰败。”
她这话一出口,杨其炎忽地握紧刀柄扬刀朝她砍来。
傅倾饶静坐不动,只直直地看着他。
刀在离她脖颈一寸处停了下来。
杨其炎目光骤冷,平凡的五官瞬间有了逼人的气势,“说,你是何人,怎么会找到这里!”
傅倾饶轻轻说道:“我不过是温家的一个故人,因着不甘心,寻到了安老王爷,问到了将军的去处。”
杨其炎的神色在听到‘温家’的时候有片刻的松动。
他静静地看了傅倾饶半晌,收回刀,继续蹲下劈柴。
“你回去吧。我只认大将军的令牌。令牌在,我便是杨其炎。令牌不在,我便是个普普通通的野间樵夫。”
令牌?
傅倾饶怔了下。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东西应该是……
默默想了半晌后,傅倾饶给了他一锭银子,抱着刚劈好的那些柴,若有所思地往外行。
走了几步,猛然回头。
“赵大人他如何了?”
当年杨其炎和赵广庆的关系便不错,如今两人居住地点相距算不得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