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眼中的不满转瞬即逝,她不等周瑞家的走,忙道:“太太,不如叫我去劝劝宝姑娘。我俩向来要好,最明白她的心意,再加上我如今是二爷的一.”
袭人羞答答一垂眼睑:“是二爷的房里人,我去,宝姑娘定然明白太太的意思。也免得周姐姐尴尬。”
“好孩子,难为你想的周全。可就怕委屈了你!”
袭人已经落落大方的起了身:“太太对我的恩情,袭人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只能全心全意的去服侍二爷。将来再有福气伺候宝姑娘,这就是老天怜爱我呢!”一席话说的王夫人心满意足,觉得将袭人给了宝玉,是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袭人讨好了王氏,穿过荣禧堂往东北角的小院来。一路上见到她的婆子无不恭敬行礼,一口一个“花姨娘”,袭人面上有光,笑意更和蔼几分。不觉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薛姨妈家门口,只见院中寂静,还当人已散出。
袭人往里一探头,却见几个眼生的丫鬟婆子都立在窗外伺候。宝钗的丫头莺儿正端了清茶叫各位吃。
袭人迟疑了一下,可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份,不觉又添了底气,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也不用人禀报,就往里进。
邢家的婆子见是个眼生的小媳妇过,忙冲递茶的莺儿使了个眼色。莺儿先是不明其意,可耳听得后面脚步声渐起,忙回首凝望。
“哎呦,我当哪位姑娘来了呢,原来是花大奶奶!奶奶快往屋里请。”
袭人笑着啐道:“你这蹄子,也同她们学打趣我!”莺儿心里冷笑,口中却不住告饶:“好姐姐千万别恼我,我恭喜你还来不及。快进来吧,我们姑娘正和邢姑娘说话儿呢!”
袭人迈了一半的步子紧忙收回来,拉着莺儿躲到一旁,悄声问:“邢姑娘来见宝姑娘什么事儿?”
“你可糊涂了,园子里谁不知,我们姑娘和邢姑娘最好?听说我们姑娘病了,所以邢姑娘特意来探望。倒是你不好好呆在怡红院,跑来作甚?”
袭人心思一转,便与莺儿笑:“我们小爷好端端的,忽然想吃糟鹅掌,记起那年在姨太太这儿吃的香甜,便打发我来要。不知可还有?”
莺儿才要回答,门内薛宝钗便问是谁在外头。袭人借机挤进了帘子,眼见薛宝钗和邢岫烟一左一右端坐在窗前的大炕上,忙欠身见礼。抬头时便斜眼留心邢岫烟的穿着打扮,袭人心里开始不是滋味。别看这个邢岫烟在贾府住的时日不多,可素来得人心,便是丫鬟婆子中也没几个讲她闲话的。
归根结底,还不都是银子阄的!这个邢姑娘出手阔绰,穿戴更是没有一回重样的。邢家在潇湘馆住的时候,连怡红院里的那些小丫头都喜欢去跑腿,还不是冲着邢家给的打赏银子?
再见此时邢岫烟的打扮,袭人心里更气,只是来送个请帖,何必穿成这样,倒恨不得把珠宝都挂在身上似的。
袭人心里偷着鄙夷的时候,却没留意她自己正摸着手指上王夫人刚赏的猫眼石的金戒指。
宝钗问了袭人来意,听说是宝玉要吃糟鹅掌,便命莺儿去取:“连那坛子一并给了袭人。”
袭人忙推辞:“多了也是无用,我平日是不让他吃的,若有这鹅掌就必要吃酒,一吃酒难免要尽兴。老爷已经商议了要送宝玉进书院的事儿,谁知道什么时候要考他学问呢!吃多了酒,我们也跟着遭殃。”
宝钗脸色不喜,岫烟淡淡一笑:“你也太小心了些,谁大白日吃这个?不过是晚上看书的时候小酌一杯,难道夜半三更你们老爷还打发人来叫宝玉?”
袭人不自在的讪笑:“我也这么说,可家里的小爷性子扭着呢!好在太太发了话,等过端午就让我们从园子里出来,住二奶奶原来的小院。顺着西穿堂没几步就能到姨太太这儿,以后宝姑娘过去说话也方便。现如今太太叫我帮着管家,我慌手慌脚,还巴望着宝姑娘能多教教我。”
薛宝钗听了袭人这话不喜反怒。
元春选她与宝琴进宫的事儿两府皆知,可出宫的时候却只有她一个。元妃娘娘不知怎么想的,竟留了宝琴在宫中陪她。这一下子大伙儿可都看明白了,宝姑娘是没希望做娘娘,还不如讨好巴结了琴姑娘。
这正合袭人的心思,整个大观园里,最合她脾气的就是薛宝钗。宝姑娘做了正房奶奶,断不会亏待了她。
袭人是好心来巴结,谁知却烂泥扶不上墙,说话就得罪人!
宝钗没理她,直接靠在迎枕上假寐。袭人静候了半晌,脸上也觉难堪,便看向邢岫烟。岫烟却低头剥着炕桌上的榛子。
袭人又羞又臊,忙退出内室,还没等放下帘子,就听见里面摔杯子的声音。
袭人吓得连连后退,脚底没踩稳,一个踉跄从台阶上折了下去。莺儿上来搀,袭人强笑着自己一瘸一拐,落魄至极的出院子。
屋内,薛宝钗伏在炕桌上,满脸梨花带雨,哭的好不可:“现在全家都在看我的笑话,连袭人一个姨娘也敢开嘲讽我。这可叫自作孽不可活,我当初迷住了心窍,非要进宫不可,不然哪里开的这些闲话。
岫烟将剥好的榛子塞给宝钗,从袖口中扯出藕荷色的蛟帕:“傻子,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倒先怯场了,再者说,那宫里有什么好的,难道不进宫就没活路了?”
薛宝钗哽咽的抬起头,接了榛子却不吃:“妈对贾家也死了心,这次暗暗和我商议,把京城里的老宅子收拾出来,等风波稍平的时候就搬出去住,到底是当初我们自己没骨气,硬巴结上贾家,怨不得流言蜚语淹死我们,谁叫我和哥哥不争气呢!”
ps开始焦躁了,假期要结束了,想到上班,心肝肺都疼啊~
100、桃花岛上齐贺芳龄
二月十二这日,邢家早早候在芳菲苑门口,凤尾胡同的太太们来的最早,都知道邢家有个义女,可还没几家见过。众位太太们只当邢家大小姐已经是难得的绝色,谁知见了林黛玉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双姝站在一处,娇红淡藕,堪比一副赏心悦目的画卷,叫人难移双目。
及至荣国府的车马到时,里面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呼啦啦都围了上来,见最前面的老太太穿着暗紫色的仙鹤衫,头上簪了赤金双寿铀,手上还戴着一个镶金翡翠玉镯。比众人都华丽,大家便心知这是贾家的老太君,赶忙叠上来,一口一个老祖宗,叫的好不亲热。
贾母最喜欢热闹,见此情景,还没等进园子便先上了三分兴头,拉着卢氏的手不住点头称赞。而满场中当属袁可立的夫人诰命等级最大,恰好袁夫人和史家还是沾了关系的远亲,贾母听说后更喜,一番追问下,原来与袁夫人的母亲竟还是年幼时候的玩伴,只可惜时过境迁,早就没了往来。
跟着各家太太来见世面的姑娘们也不少,足足十七八位,单贾家便有七人,这还不算贾宝玉和薛宝琴,连大病初愈的龚太太也带了左明芳来踏春。这些闺中少女们大多天真醇善,刚开始见了宁荣二府的小姐们还稍显羞涩,可史湘云是谁,没几时,便拉着袁家的两位小姐“阿姊”“阿妹”叫个不停。
袭人带着两个刚收的小丫头,尴尬的挤在一群少女中间,说不出的别扭。
她只想着不落宝玉的面子,便将金器贵重的首饰戴了半个脑袋,却和身上靓丽的春衫有几分不搭配。那衣裳到底是王夫人做给探春的,探春素来喜欢新鲜样子,若换了她穿,必定只插一支玉兰点翠铀便好,既新鲜又雅致。谁知袭人这么一出场。反而弄巧成拙。
袁家的两位小姐不知袭人是谁,媳妇的装扮,却又混在姑娘们的队伍里,不禁好奇的问湘云。
湘云片刻迟疑。便低声道:“那是荣府我二哥哥的姨娘。”
两位小姐立时冷了脸,袁家大小姐不满道:“我只当邢妹妹是凤尾胡同里最精明的一个,谁知也是这么毛躁,怎么能叫个姨娘跟着咱们!不行,我得去和邢妹妹说一句。”
湘云忙拉住袁家大小姐,“好姐姐,你别去。袭人从小服侍过我一场。我们阖府没有一个不赞她人品的。虽说只是个姨娘,但我向来当她是姐姐一般看待,你这么一去,她岂有不臊的道理?就是邢......邢姐姐也难做人。”
袁家大小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史湘云:“云妹妹,照理说,这话我不该讲,可咱们一见如故,我敬重邢妹妹似的敬重你。你刚说的那个小妾。叫什么袭人的,纵然再好,也不过是个奴才。要是叫外人看见我们走在一处,岂不贬低了身价?”
袁家二小姐是个矮矮胖胖的小可爱,听了长姐的话赶忙跑过去找邢岫烟。
岫烟今日不想喧宾夺主,只穿了件紫藕色的春衫,可她常年用水牛奶沐浴,皮肤又白又嫩,用这衣裳衬托的越发唇红齿白,丰容靓饰。她正招呼人呢,就见袁家二小姐颤颤巍巍的跑来,忙探手去扶她:“你不是嚷着吃酸梅汤嘛!我早叫人做了。保管你街上卖的还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