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濂的脸色一沉:“程大人,话可不能乱说!”
程子墨丝毫不以为意:“五皇子天资聪颖,是块良玉,程某对万岁爷一片赤诚忠心,对五皇子自然也不敢轻慢。程某和宋大人同朝为官,这些年,宋大人待程某也如长兄般,有句话,老弟不吐不快。”
宋濂没吭声,只端着茶盅,似乎在凝神的看着那茶盅上的青花。
程子墨笑了笑:“老哥哥也是儿孙满堂的人,很多事更该为子孙们着想,奇货可居人人都懂,但什么时候下注,这利益才能最大……老哥哥可要掂量明白。”
程子墨说完,大笑着出了偏殿。
殿阁中顿时冷冷清清,只剩下了宋濂一人静默。不多时,外面端茶的小太监怯怯走了进来,他手中端着托盘,将旧茶撤换掉,准备换一盏新茶。
就在这小太监一躬身的时候,他忽然用尖细的低音与宋濂道:“回大人,才打探了一些内情,云台现在都是御林军,轻易进不去,但里面的人出来说,太上皇申斥了皇后,万岁将五皇子身边的人每人杖责三十大板。哦,对了,除了那个叫篆儿的姑姑没有用刑,这还是五皇子亲自求的。”
“不是说五皇子晕厥不醒?”
“太医院的米太医施了两针,刚刚有苏醒的迹象。”
宋濂陷入沉思,又想起刚刚戴权说过,他是要去寻欧阳、邢家女眷的,就觉得内中似乎有什么阴谋。
殿门忽然被人从外而内的推开,宋濂身边端水的小太监慌忙躲闪,仍旧装的一幅胆小的模样。
“宋大人,快,万岁爷传召您和程尚书去云台觐见。”
宋濂精神一震,一把揪住来者的衣袖:“且别忙,究竟何事,你倒是讲明白才好!”
这传话的小太监一跺脚:“哎,这可真是一团乱,刚刚五皇子说他是被别人下了毒,万岁爷和老圣人震怒,要立即严查此事,所以早叫了刑部尚书过去!”
宋濂愈发印证了心中的猜疑,忙紧走几步,跟上了使者。
原来除了刑部尚书程子墨,皇上又传召了兵部大司马,礼部尚书乔大人,再加上一个宋濂,这几位可都是孝宗的心腹。
宋濂等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劲儿,不禁心头冒出一股冷汗。
万岁这是要干什么?如果五皇子真是中毒,那也该悄无声息的查案,绝不该大张旗鼓。除非皇上根本不打算息事宁人。
但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是内宫各位女主子们所为,一经被查实,只会给皇上的脸上抹黑。万岁爷最重清誉,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宋濂发现,礼部尚书乔大人一直在不断的擦着额角的虚汗。宋濂心头一跳,难道这老相信早就知道了些什么?
礼部……可是皇上的喉舌,礼部尚书为了逢迎皇上,时常找各种借口和理由为皇上的行为辩解,最得皇上宠信。
乔大人这老相信干什么直冒虚汗?
宋濂用眼神给程子墨递了个讯号,程子墨侧头看的时候,兵部大司马也正好顺势瞧了过来。
199、殿前对峙皇后反水
岫烟扶着卢氏站在大殿之外,旁边是心怀叵测的欧阳老太太,这看似浅浅的距离,其实却是泾渭分明,中间竟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宫内行走的太监、宫女,见了她们几人,无不好奇的打量几眼,年轻的小宫女们常常不吝啬的将更多的关注放在邢岫烟身上。
一个时辰之前,宫里的御林军侍卫用一种蛮横之姿进入了凤尾胡同,口中传的是孝宗的旨意,着她们两家的女眷即可进宫。卢氏携了岫烟,欧阳老太太却只领了孙女慧玲。这两个女孩子都是绝佳的颜色,放眼内宫之中,匹敌这寥寥无几。
欧阳老太太带她而不是欧阳慧萍,正因为慧玲与五皇子的生母,那位欧阳家早逝的姑奶奶长得有七八成相。欧阳家进宫的机会有,但闺中女儿见到皇帝的机会确实少之又少。
欧阳老太太一想到自己的计谋正一个个实现,忙抬手捋了捋慧玲额角的发丝,偷瞄一眼不远处穿戴朴素的邢岫烟,欧阳老太太心下沉了沉。今日若只召见他们欧阳家,老太太敢有八成把握,自己的孙女慧玲能进皇帝的法眼,可现在多了一个劲敌邢岫烟,欧阳老太太忽然没了早先的底气。
不过她转念一想,只要今日这场牌局走的通顺,今后何惧邢家?
欧阳老太太凑到孙女耳边低语道:“待会儿见了万岁爷,只听莫说,万事有皇帝给咱们家做主,咱们只管看邢家的热闹就是。”
慧玲不解的看着祖母,皇帝召见的突然,在来的路上,祖母一面笑一面告诉自己如何注意宫中规范,可对来意是只字不提。慧玲开始以为是什么天大的喜事,然而,等进了云台,但见来来往往这些匆忙的御医宫女们,欧阳慧玲也心知有蹊跷。
不多时,内中戴权走了出来,“万岁爷宣两位夫人及女眷觐见!”
欧阳慧玲紧随在祖母身后,和邢岫烟成了并肩而行的趋势。这两朵娇媚的花儿一进内殿,瞬间夺取了许多人的视线。老狐狸宋濂率先看到了两位夫人身后的邢岫烟,不禁撇撇嘴角。程子墨却是满心的可惜,在他看来,弟弟若是娶了这个女孩子,今后何必怕五皇子甩开他们单干?程家自此可不就与五皇子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这内殿之中又有许多女子,除去皇后娘娘之外,打头的便是吴贵妃和周贵人。这二位曾经是孝宗身边极得宠的女子,皇帝不喜皇后,早些年仍旧是个王爷的时候,多抬举她二人,风头极盛的时候,连皇后也轻易不敢招惹她们。
可惜人老色衰,吴贵妃和周贵人现在不过是占着孝宗还念几分旧情。
如今宫廷内外都知,这后宫里正得宠的不过两人。一位是生下六皇子的宋贵人,一位便是刚刚诞下麟儿的宝贵人。
恰好,此时此刻,四人悉数在场,她四人拱卫似的将皇后围在正中间,除宝贵人,余下几人见了邢岫烟和欧阳慧萍,无不纷纷拿刻薄之心忖度她二人。
“泓儿一直叫嚷着心痛,你们与他也是至亲的人,且去瞧瞧吧!”
卢氏听了这话,以为是临终遗言之类,脚底一软就踉跄在了地上,要不是岫烟手疾眼快,强用力撑住了卢氏,卢氏非殿下失仪不可。
孝宗将卢氏的表情动作悉数看在眼中,他直觉认定邢家的夫人并非作假,而是真真实实担心内殿里的李泓。难道他猜错了?这其中真没邢家什么瓜葛?转念思虑间,孝宗就将双眸又落在了欧阳老太太身上。这老太太没半点焦躁的情绪,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
孝宗一想到儿子李泓的聪敏与乖巧,断定这其中都是欧阳家在使坏。
孝宗不想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抬举了白眼狼欧阳家,打压了真正忠心护主的邢家。但眼前事实就摆在眼前,也容不得孝宗不承认。
皇后与孝宗做了几十年的夫妻,一见孝宗毫无表情的脸,就早已经猜出了几分,她忙笑道:“万岁爷,依着臣妾说,小五儿其实都是心病,这心病还须心药医,两位夫人多劝几句,叫小五儿早日康复才是正经。”
孝宗欣然一点头,打发了小太监陪着她几人进去,等卢氏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皇后忽然又叫住了她们。
“欧阳老夫人与邢夫人进去即可,本宫且要留下两位小姐说话解解闷儿。”皇后温和的笑道:“万岁爷瞧,这欧阳家的姑娘与咱们小五儿是不是格外相似?”
兵部大司马等几位老谋深算的家伙不禁将头垂了下来,两眼紧紧盯着地面,似乎上面无数新奇之物。皇上冷着脸只一声“嗯”,便再也不与皇后搭话。站在皇后身侧的吴贵妃和周贵人见状,纷纷在心里偷笑,这几年皇后还看不明白一件事,她推给万岁爷的那些女人,不论是家世如何显贵,还是样貌如何奇美,都不能叫孝宗心动半分。与那些少女无关,是皇上总怀疑皇后居心叵测,所以从不动情。
皇后没有半点讪讪之情,反而笑意更盛:“不过看来看去……倒是邢姑娘的脾气更投本宫的心意,万岁爷不知道,咱们小五儿打小儿就是这丫头带大的!”
孝宗终于肯屈尊降贵,将视线挪了挪,扫视在邢岫烟身上。这位皇帝的眼角轻轻一个抽动,很快就将视线又挪移了回去。可皇后和周贵妃等人见状,却全部收敛去刚刚的玩笑之心,正视起这个穿戴并不惊人,但相貌却格外引人注目的邢岫烟。
太上皇早撑不住回殿休息,孝宗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皇后左手拉着邢岫烟,右手带着欧阳惠玲,嘘寒问暖,当着孝宗的面儿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谁曾料到,恰好就在此时,内殿里忽然传来一声惨叫。欧阳惠玲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冷颤,心绪慌乱的看着皇后:“娘娘,是民女的祖母。”
皇后冷冷的看着欧阳惠玲,她身边的几个女官早机警的先一步拉住欧阳惠玲,叫这个女孩子半点动弹不得。
岫烟冷眼看在心中,虽然说早有预备,但听到内中欧阳老太太这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是毛骨悚然,止不住的跟着胡思乱想。妈就在里面,也不知正德那臭小子能不能护住,就怕那欧阳老太太恼羞成怒,做出伤害**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