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旨意一下,朝中掀起一阵轩然大*,往日巴结欧阳家的那些小吏们吓得早躲了起来,连凤尾胡同的几位大人每日去府衙的时候,也都避着欧阳家的大门。
欧阳家的门子再也没有往日的趾高气昂,一个个就像蔫头耷脑的手下败将,只要一听到有人来瞧大门,心就忍不住跟着哆嗦。
旨意迅速送抵了扬州,据说,那位老太爷当晚就气瘫在床,几个庶子们吓得,纷纷要求立即分家!
欧阳老太太见人心惶惶,却不敢告诉他们,包括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她总有一种预感,邢家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一波危机过去,对方或许正在酝酿更加毒辣的诡计。
老太太已然后悔和邢家为敌,可现在他们骑上了牛背,是无论如何也下不来了。
风雪日渐厚重,京城早就是一片银装素裹,年味儿愈发的浓。
恰如诗中所云: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菊花花。东南水师战况不明,那位据说是投敌的大都督生死不知,交趾来的战报一日多过一日,扶桑人屡次上岸,烧杀抢夺,是无恶不作。可再看京城,歌舞升平,那些达官显贵家中早无视皇帝下的禁乐命令,戏班子照唱不误,哪里还有半点国孝的气氛?
卢氏这日正算完账目,下面忽然来报,说大理寺卿徐世光的夫人来拜会。
卢氏一喜,忙亲自迎了出去。
徐夫人一身深色素服,她早携了卢氏的手,脸上含笑:“怎么不见你家里的两个丫头?”
“这不是赶着年下嘛,俩丫头非要到铺子里去瞧瞧新鲜的衣裳,要给我打一幅头面。”
徐夫人满心的羡慕:“瞧瞧你,这般的好福气,有了岫烟那丫头就叫我们眼红不已,现在又多了个义女,谁还能比你的儿女夫妻还深?”
徐夫人这话里可没半点掺假,她往日在家里也常常和几个儿媳妇闲聊。卢氏虽然子嗣不盛,但却是最有福气的一个。儿女双全还在其次,一个养子做了皇子,一个义女,却是前一甲探花郎的亲女儿。
卢氏携了徐夫人跨门进内室,被奶娘抱着的小福哥儿早就不耐烦的哼哼起来,一见母亲,马上等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满是委屈和小乞求。
“哎呦,我们福哥儿可又变了个大模样了!”徐夫人把福哥儿抱在怀里便不肯撒手。徐夫人儿子儿媳倒是有,却还不曾抱个大孙子,所以见了福哥儿便受不住,喜欢什么似的!
丫鬟了上茶,徐夫人这才道:“我今儿一来瞧瞧你,二来,有个事儿找你商量商量。你可记得我娘家有位二嫂子?”
卢氏略想了想便跟着点头:“那回去你们府上的时候,坐在旁边的就是你那嫂子?”
“就是她!我这嫂子是济宁望族乾氏一族的嫡女,要不是我祖父和乾家有故旧,乾家的女儿是绝不可能嫁到我们府上的。那日二嫂子见了林姑娘,事后向我打听,看样子,正是有意思与你说和说和亲事呢!”
201、卢氏心动暗中查访
卢氏听了徐夫人这话便有了几分意动。这两个丫头年纪相仿,可不曾说给什么人家。岫烟倒也好办,卢氏倒不愁亲生女儿的婚事,唯独只害怕辜负了当年林老爷的嘱托,没能为黛玉寻一门好亲事。
徐夫人的姑婆是太上皇宠爱的老太妃,虽然人走了,但太上皇对徐家的恩宠并不曾削减。徐家的姻亲遍布京城寰宇,徐夫人的娘家也是赫赫有名,若说她的嫂子还高一等,那这个济宁望族绝不是等闲之辈。
卢氏略一沉思,才开口问道:“不知道说和的是乾府中的哪位公子?”
徐夫人忙笑道:“是乾家二房的嫡长子,我那嫂子的侄儿,单名一个觅字,今年一十八岁,拜在了济宁大儒弘世堇名下,今朝济宁府的头名解元。人才相貌再不用说,那可是一等一的美男子,族中好评甚多,乾家老太爷最得意这个孙儿,唯独……”
徐夫人略有几分不好意思:“唯独这孩子从小没了双亲,都是跟在老太爷身边养大的。”徐夫人生怕卢氏误会,紧接着向她解释:“乾觅这孩子的父亲乃是原豫南道守备,八年前,苗疆大乱,乾觅的父亲奉命去镇压,在期间身中剧毒羽箭,当晚就没了。乾觅的母亲知道后,等丈夫的遗体被运送回来,守过百日,他母亲就殉葬在了棺椁前。如今的乾家老太太又不是原配,多亏了乾觅的祖父多加照拂,再有乾家大房太太把乾觅当亲生儿子一般照顾,这才有了孩子今时今日的成就。”
卢氏了然的一点头,可转念一想,这中间又有几分不对劲儿的地方:“那这样看来,倒是乾家大房太太才有资格给乾觅做媒,怎么便成了乾家的小姑子在张罗事儿?”
徐夫人面色一窘,讪笑两声:“邢家妹子,你怎么可能不知,那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呦!乾家五代同堂,算来也有了二三百号人,焉能不出矛盾?乾家大太太是想着借机会彻彻底底把乾觅拴在自己身边,可乾觅是个争气的,这次乡试,连老太爷都没承想会有这样的成就,所以……老太爷想个孙儿找个容貌出色且在其次,要紧的是能和乾觅朝夕相伴,夫唱妇随的才好。”
卢氏一面心动这个乾觅的好才华,年纪轻轻就中了解元,明年会试大考,或许梅玉森也不是其对手,但一面听说乾家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卢氏又胆怯了几分。她只怕一时考量不周,害了黛玉一生的幸福,若果真如此,她纵然粉身碎骨,也难面对林如海林老爷的在天之灵。
徐夫人留下了乾觅的生辰八字,带着几分惋惜的去了。
晚间两个丫头回来,卢氏半个字也没敢当着她们的面儿提,只等邢忠回来,她背着孩子们才悄悄告诉了邢忠。
如今邢忠正受重用,虽然是临时改行,但军械所里的人无不敬佩邢忠,邢忠去了军械所没多久,就和那些小吏打成了一片。邢忠手头又大方,时常请客吃饭,去的地方却不是青楼楚馆,而是京畿著名的几间酒楼,酒肉朋友结交了不少,时间久了,他们也品出些滋味,举得这个邢忠确实有几分本事,并不是靠着银子一路上位的人。
邢忠公务繁忙,家里的大事小情悉数交给了卢氏来料理,现如今听妻子讲这些,不觉汗颜:“我差点忘了,两个丫头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还当是咱们那会儿呢!徐夫人介绍的这个乾觅我似乎也曾有所耳闻,明日我打发阿喜去问问琏哥儿,他消息灵通,想必会知道些。”
第二日,贾琏下了衙门就往凤尾胡同来,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发现对面欧阳家进进出出搬进去几个大箱子,便低声吩咐旺儿去打听究竟什么缘故。等贾琏在客厅里等候邢忠的时候,旺儿忙来报:“说是欧阳家从扬州运来了什么东西,那箱子里都是。”
贾琏冷笑两声:“非奸即盗,断乎不是什么好事。”
贾琏没在意,因为此时邢忠已经风尘仆仆走了进来,他忙满脸笑意的相迎:“舅舅如今正是得重用的时候,侄儿在刑部也早有耳闻,实在是恭喜大舅舅才是!”
邢忠笑骂道:“你这小子,几日不见,拍马屁的本事倒也更强了。”邢忠趁机忙问他问可知道济宁乾家。
“怎么不知?这济宁乾家是出了名字的乐善好施,十几年前也与荣国府有些走动,只是我们老太爷一去,立即就疏远许多,这七八年竟是往来也不往来了。”
贾琏见舅舅问的有些蹊跷,又记起乾家有几位正当年少的公子,不由笑了出来:“莫非……大舅舅是惦记给邢妹妹寻为东床快婿?若果真,那乾家倒也真是个不错的选择,侄儿听说,乾家有位名唤乾觅的少年着实不错,配岫烟妹妹断不会委屈了妹子!”
邢忠朗声大笑,却不说明这里头的原委,只叫贾琏得机会的,多打听打听这个乾觅究竟人品如何。贾琏只当自己的猜测全中,想到岫烟妹妹的好,贾琏更上心此事,回家之后便与王熙凤说明,他在衙门里打听,嘱咐凤姐儿也瞧瞧问那些与济宁乾家有干系的人家内眷。
没几日便到了小年儿,贾母思念黛玉,打发了李纨来接黛玉回去过年。卢氏留了李宫裁在家中用午饭,却仍旧不肯放林黛玉去。
“好孩子,你回去只告诉老太太,明儿我和岫烟亲自送林丫头回去,叫她一百个安心,正巧,我也有事儿和老太太商议。”
李宫裁一听这样的话,先是松了口气,她来的时候,唯恐吃闭门羹,她回去也难交差。现在有舅太太这样保证,李宫裁如何能不喜?
岫烟走进来的时候,李纨正与卢氏对坐在炕头闲聊。
“嫂子有日子没往我们府上来了,这回兰哥儿也下了场,且觉得如何?”
李纨连连摆手,口中含笑:“他半斤的油瓶子,安能上得了台面?不过中了个秀才,我已经是阿弥陀佛,不知怎么谢佛祖才好,再不敢奢求别的!”
李纨想到兰小子应考之前,邢岫烟送来的那些策论成稿,忙谢道:“兰小子昨儿知道我来,还叫我一定谢谢他岫烟姑姑,那几页稿子再恰当不过,是派上大用场的!”
岫烟偎在卢氏身边笑道:“这有什么,难为兰哥儿这样敏学,我哪里还有几张才得来的今科会试名篇,等明儿去拜见老太太,也一并送了兰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