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独幽虽然名义上为花匠,但展示出来的经济状况确实让杨氏很放心,不过总觉得什么东西没落到实处就不踏实,闻言便多问了一句:“什么叫更好的生活?”
这一点,之前调查完云英姐弟俩这几年的生活情况后风独幽就曾经做了安排,本来是明年之后才做的安排,此时辛离提前说出来倒也无妨:“明年春耕前,京城里有位官至三品的老大人要致仕回乡,家主人和这位老大人颇有交情,知道他是厌倦了京城的繁华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种菜养花,便让风少爷看着安排。风少爷打算让这位老大人住到云英小姐家,闲暇之余也能指点远根少爷功课;老大人的夫人不管是妇言妇功妇德就连当今皇太后也是赞誉有加,想必指点一位曼儿小姐绰绰有余。而且,有这两位师傅,以后远根少爷和曼儿小姐出路绝对不会比明日要成亲的那人差一分半毫!”
辛离说得真诚,他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吹牛的人,杨氏好歹活了这么些年,说话时看看真假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人家回答得这么好这么全面,倒是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了。
倒是一旁的胡三第一次听到辛离如此详细说起关于风独幽的讯息,眼中锐芒不住连闪,手中捏着的毛笔都快被他给捏断了。一个花匠,能够轻轻松松让一位致仕回乡的三品京官住进一家农户?这话也只有哄哄杨氏这样的乡野村妇。
只是,看着杨氏那么高兴满意,云英那么冰雪聪明的人都未出言反驳,胡三也不好立时出头。
腊月二十,关平迎娶李银凤的大好日子。一大早,就有镇上的厨子在村长家不远处的李家村祠堂摆起了酒席,关平和李银凤婚礼的席面就摆在祠堂。一方面是关家地方太窄,另一方面当然是李家人的要求了。
吹吹打打的声音不住在李家村上空回响,家里的几个小的早就忍不住被乔远成带着去看了热闹,云英不放心,又支了胡三出门照应。直到家里就剩下她和辛离在,她才拎了个小包袱出来,神情自然地问辛离道:“立夏哥……,呃,风独幽在岐山别庄吧?”
快二十岁的风独幽身上清雅的气度远远超过了之前在云英心目中朴实的形象,一句土了吧唧的“立夏”总觉得叫出口和他的气质不相配,云英不由临时改了称呼。
“云英小姐是要见风少爷吗?”辛离在旁人面前一直称呼“风少爷”,也是想让人区分开来,却让云英不怎么自在。她记得四年前,辛离和辛震两个分明是后花园的管事,虽然对立夏是很好,可也不像现在这么恭敬啊。不过有些事情也不适合时时打听,她也就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嗯,麻烦离叔带我去山上,有些话我想和他说清楚。”
正文、197 囚笼为聘
自从乔木头三人死后,云英还只来过一次西山。
不知怎的,以前当西山是无主之物或是后来山上和帮风独幽种花种草她都能心安理得,隔不了几天就要跑一趟;反而四年前开始拥有了岐山的地契和胡伯一大家子的卖身契后开始尽量避免上山,今年更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了。
才刚刚过了以前发现辣椒的山坳,云英就发现狭窄的小道宽阔许多,以前崎岖的山道被人移了青石板搭成了一级一级的阶梯,上下不但方便了许多,更大大缩短了上下山的时间。
山脊上的黄桷兰枝干上绑着厚厚的一层草帘子,想必会安然无恙度过这个寒冬。山脊上也用大小不一的条石修出了两条路,一条沿着山脊往上,可以直接来到望月谷上方的溪流小桥;另一条则通往偌大的望月谷,直到望月亭前面。
不过两三个月时间。不!看石板的新旧程度,这条还未完成的道路貌似是近十来天的成果。单单靠着胡伯一家子怕是做不成的吧?
见云英发呆,辛离轻咳了一声,“云英小姐是从山脊上直接过去还是从望月谷里绕一圈?”
“我去望月亭等等他吧。”云英想着如今两人也算是定下了关系,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再贸贸然去房里找人,还挺不好意思的。望月亭四面通透,谷内空间又大,还不用担心有人窥*。
云英为自己的小聪明还没得意完就被谷内景象给惊得说不出话来。按照这个季节,谷内的油菜苗也该有人膝盖高了。谷内的油菜苗也确实这么高,可惜从另一边的谷顶到半山腰的位置一大片的菜苗被人连着泥土拔起,可能还没找着丢弃的地方,就那么随意扔在地里,好好的根茎暴露在外要不了两天就会被寒霜给冻死的,可心疼死了靠着庄稼过上好日子的云英。
风独幽略显仓促地从瀑布上方直接飞身下来后就见着云英背后背着个小包袱,身子在偌大的望月谷中显得渺小单薄。她正一株一株将油菜苗徒手重新栽进土里。认真的圆脸红扑扑的更像及了他在京城时爱上了一样水果——苹果。
云英用手栽了几株,不无遗憾地发现依着她的速度,怕是栽上个三五天也难见成效,倒不如找了风独幽或是胡伯问问情况。让他们找人来看看怎么回事。抬手擦了擦汗,刚刚抬头就瞧见一袭暗青色水纹袍子的风独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身边不远处。
风独幽人长得清雅出尘,不管穿什么衣服都挡不住他身上那股子芝兰玉树般的气质。无端的,云英就觉得脸上发热,左右看了下发现谷内就只有两人,只好扯了扯嘴角,“你……来啦。”
风独幽站在近处看云英恬淡的笑容和清澈灵动的眼神,心里终于知道为何在京城四年总是夜难成寐、坐立不安了,本以为想念的是岐山别庄满园的花草和大西北微微湿润的气候,现在才知道。因为那里缺了能够让他安心的气息。
“哎呀,我忘了。你好像又忘记怎么说话了,别人都说你是哑巴,我可知道不是,我是见过你说话的。”云英抖落手上多余的泥土。想起李家村那些三姑六婆们明里暗里的挤兑和同情,微微一笑。起身往望月潭走去,打算先洗了手上泥土再来和风独幽说事。
“其实我总觉得你有事情瞒着我,以前我和你没什么关系就算了,今后可不能什么都瞒着我。嗯,不过等我有时间重新教你说话后再听你一句一句说才行……”遇上默默跟从的风独幽,云英就自动进入了啰嗦模式。从半山腰一直走到水潭边都是她一个人柔柔的声音回想,风独幽细长的眸子中光芒亮得惊人,嘴角一直微微上翘,若是让辛离辛震两个或是京城中认识他的人看到定然会吓一跳:只会一个表情的哑巴风大公子竟然会笑得如此……温柔。
“好啦,我今天来其实只是为了还东西给你。”洗干净手上脏污的云英把手放在唇边哈气,试图让刚刚沾了冷水的手暖和起来。也好解下身后的包袱。
风独幽看她一双手被冷水冻得通红,连刚刚都还红彤彤的苹果脸此时也白了几分,只有鼻头透着不正常的紫红,和手相映成趣。皱了皱眉,风独幽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握着她的手。温暖炙热的大手让被冻得几乎麻木的云英舒服得差点叫出来。
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她才真正察觉到风独幽是个身材修长的成年男子,她还是个葵水未至的“小姑娘”,自认苍老的灵魂竟然因为人家一个小小的暖心举动颤动不已,真是丢尽了老脸。
自认“老脸”的云英也是耐不住羞意上涌,不管周围有没有人看着,她还是用力扯了下双手,想要躲开风独幽幽深如深潭般的黑眸,里面像是有一个漩涡,能够将人的灵魂也一并吸进去。
练武之人的手劲哪里是云英这样的庄稼人能挣脱的,加之风独幽虽然对男女之事没经验,但凭着本心行事也是不愿放开的,握着云英冰凉的手心里就只想着给她暖暖,他又不是不负责。
直到两个的手掌温度几乎相同,风独幽这才放手。此时早就经历过思想剧烈斗争的“老人”已是首先兜不住浑身都热得快冒烟了。和风独幽单纯的目的不同,云英这“老灵魂”上辈子是经历过一场铭心刻骨情爱的人。虽然最后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和关平走的一样道,但她毕竟爱过,知道两情相悦的感觉。被风独幽这么珍视着,那种心扑通扑通乱跳的感觉竟然回来了。
感觉回来了,她自然而然就偷偷观察了风独幽的面貌气质,可惜地发现,不管是长相还有气质,他都能称得上是优质男人。再结合四年前和这些天了解到的风独幽性格,这样的好男人要是放过了还哪找去?
坚定了自己的立场,云英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取了包袱放到亭子中的桌上,打开:“这里面是你上次走的时候给我留下的房契、地契,胡伯一家很能干,总共给你赚了两千两白银,银票都在这儿,你待会儿收着还给人家。还有这金钗,我看着就不像是凡品,咱们这小地方可戴不出门,你在哪买的去试试能不能退的?……”
“你都收着。”
“岐山下那片田的庄子三年前我减了一部分租子,都让他们轮着种玉米和油菜……啊?刚才你说话了?”云英又说了两句,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刚才有一声清朗的男声加入了进来。
“我不是哑巴。”风独幽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不管别人眼神多么异样,他就是没开口的谷欠望,可听着云英唠唠叨叨,他就会不自觉的说话出声;就像在京城那些晚上,他一个人独自拿着红彤彤的苹果一字一句练习说话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