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古青温婉应道:“恩。”
福临拉着孟古青往内殿去,随意落座于榻前,对上女子的目光,和色道:“怎么,静儿有事问我?”
孟古青顿了顿,遂开口:“皇上,白日里,臣妾闻皇贵妃言……重……重回后宫,臣妾从前离开过后宫么?”
福临脸色微变,略遮掩道:“她随口说说罢了,从前你身居养心殿,自然非后宫。”
孟古青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呃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原知问起此事必定会惹得福临心中有些不畅快的,但若是不问,许会让福临怀疑她失忆乃佯装。
“怎的,你不相信我?”看着孟古青这般神情,福临笑言问道。
闻言,孟古青故作惊慌,摆摆手道:“臣妾相信皇上。”
福临习惯性的捏了捏女子粉嫩的容颜,盯着女子道:“可你那神色,分明就是不相信我。”
“臣妾自醒来,第一个见着的人便是皇上。臣妾记不得过往,最亲近的人,亦是皇上,自然唯有相信皇上。只是,有些半信半疑罢了。”孟古青凤眸柔情,透着些许愁意道。
福临俊脸露出笑容,叹了口气道:“你啊,还是和从前一般,素来喜欢讲实话,不似旁人那般,总是阿谀奉承的,也不愿与我说一句实话。我就是喜欢你这性子。”
孟古青脸上的愁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笑容,靠在皇帝怀中道:“皇上对旁人,也是这样油嘴滑舌的么?”
“唯有对你。”福临神情很认真,言语间带着淡淡的无奈,若是他非帝王,那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他早些知晓自己的心,早些遇见她,也许,她还是那个他说什么都信的皇后。
孟古青默了须臾,柔声道:“臣妾相信皇上。”嘴上是这样说着,然她心中却是不相信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最初的信任,似乎早已消失殆尽。
“皇上,您白日里那般劳累,身上的伤又未痊愈,早些歇息罢,臣妾为您宽衣。”孟古青自觉是愈发的会说体己话了,然想起福临身上的伤,她心中依旧是心疼。
听得孟古青这番体贴关怀,福临心中不甚欢喜,自是遂了女子的意思,当下便歇息了。
夜深人静之时,就是银针落地,也能听得十分清楚。靠着福临,耳边响起的是外头冷风飕飕。许是因着在孟古青身旁,福临睡得很是安稳。
孟古青却是难以入眠,这样的夜里,她总是想的太多。为她父王报仇,早已不能的,她下不去手取他性命,甚至割舍不得。她曾想离开,可她却不能连累了她的亲人。如今死里逃生,她万万不会手软。她不害旁人,可旁人未必不会害她。
譬如宝音,她是皇后,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可却要处处害自己。 孟古青终究不曾想明白过,但她既不放过她,她亦不会客气。
后宫的争斗,永远无休无止的,即便是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总有人杀人于无形。
满腹怀揣着心事,便又是一夜。
翌日,将将自坤宁宫请安回来,太后便来了,仪仗万千,明黄的蟒缎朝袍。孟古青赶紧屈膝行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和善的将女子扶起,慈眉笑道:“你这丫头,同你说过多少回了,唤哀家皇额娘,你总是这般,倒是生疏了不是。”
想起那日太后的阴寒厉色,孟古青便是不寒而栗,姜还是老的辣,太后这唱戏的功夫,可真真是一点也不比皇帝差,当是更胜一筹。
太后喜欢唱戏,孟古青自然也跟着唱,恭恭敬敬的唤了太后一声皇额娘,扶着太后她老人家往主座上去,自己这才欠身落座。再吩咐雁歌呈上茶盏,丝毫不露端倪。
“皇额娘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吩咐臣妾?”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孟古青暗衬着太后原是有事须得用她,也不拐弯抹角的,当下便问道。
闻孟古青此言,太后倒也不显尴尬,依旧是泰然自若,慈祥和蔼道:“若是无事,便不能前来了么?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你这性子啊,一点也不曾改变,还是这般直来直去的。”
孟古青闻言,只低眸浅笑,并不言语。殿中气氛不甚温馨,旁人瞧来,可真真是和乐得很。就如皇后与皇贵妃做戏那般,明明二人针锋相对的,却要显得一团和气。不过,这种事,骗骗旁人也就罢了,终归是骗不了自己。
“不过啊,哀家今日前来,倒是真有些事须得麻烦你。”太后顿了顿,又道。
孟古青手中还端着茶盏,神情不见什么变化,恭敬道:“皇额娘有何事,尽管吩咐便是,能帮着皇额娘,原是臣妾的荣幸。”
太后若是有事吩咐,除了皇帝,谁还敢拒绝。忤逆皇帝是忤逆,忤逆太后亦是忤逆,太后自是明白人,且孟古青如今失忆,必定不记得往日乌兰谋害她腹中胎儿一事,让她与皇帝求个情,想她也不会多想。可她若是装的,那只怕是不情愿了。
太后笑容满面的,看着孟古青道:“你啊,就是懂事。前些时日,宫里头有个妃子犯了错,如今被皇上贬去了符望轩,位分也贬低。禁足在那符望轩,可她并非寻常女子,乃是蒙古阿霸垓部的郡主,事关重大,若是不慎,必定危及大清的江山。再说了,谁没犯过错。你啊,去劝解皇上一番,即便不复妃位,好歹,也让她体面些。”
“皇额娘,你所言的是……”孟古青故作迷茫道。
太后笑言道:“这么说,静儿你是答应哀家了?”
“何来答应不答应之说,皇额娘吩咐便是。”孟古青很是恭顺道。
太后叹了口气,道:“博尔济吉特乌兰,到底,也都是咱们博尔济吉特氏的不是。”
孟古青点头道:“臣妾记住了,皇额娘尽管放心便是。”
“你这孩子啊,素来懂事。”太后满脸欣慰道。
“可是……皇额娘为何不自己劝言皇上,臣妾人微言轻,只怕皇上不会听进去。”做戏自是要做的像些,明明知晓太后与皇帝有芥蒂,孟古青还是假意问道。
原本太后是疑心重重的,但此刻闻得孟古青问起此事来,疑心便消了些,脸上有些无奈道:“哀家虽是皇上的额娘,但却因着往事,有些隔阂,哀家说的话,皇上不定会听。有些时候,还会反其道而行。对皇后,皇上也不大看重,若是让皇后劝言,只怕亦会适得其反。”
“隔阂?臣妾失言了。”孟古青故道,然又作慌乱之色。
太后素来是坐怀不乱的,对于孟古青这般的慌乱神色,故安抚之:“无碍。”
留得一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真真是圣母皇太后的印象。
孟古青诺声道:“皇额娘尽管放心,臣妾当尽全力。”
太后欣慰的覆上女子白皙素净的手,慈祥道:“你啊,就是贪玩了些,也太随着皇上了。就拿上回子出宫一事来说。身为妃嫔,可不该那般贪玩,皇上若是要出宫,你也该拦着。当下时局动荡的,南明逆贼时时欲行刺,若是贸然私访,易招祸。你瞧瞧,那日皇上便受了伤,皇上乃一国之君,若是有个万一,天下必定大乱。”
听着太后谆谆教导,孟古青只得顺应:“臣妾见识短浅,不懂那些个事,但皇额娘教诲,臣妾谨记在心。”
太后这厢来,自又是与孟古青话嗑上一阵子,莫不然,倒显得她是专程来吩咐孟古青作说客的,倒不关心这亲侄女了。太后心思缜密,自然是做得面面俱到。
晌午过后,孟古青坐上轿辇,匆匆往着乾清宫去。走至乾清宫外,朝着吴良辅道:“德公公,劳烦通传一声。”
吴良辅还是往日那般,一脸子拣了金子的模样,拱手朝孟古青道:“娘娘,皇上现下正和鳌拜大人在商议政事呢。”
孟古青往里头望了望道:“还须得多久?”
吴良辅应道:“鳌拜大人进去也有好一会儿了,这个,奴才也不清楚。娘娘,这天寒地冻的,您且先回去罢。若是冻伤了,可难受得很。”
孟古青心知,若是就那般与皇帝求情,皇帝必定知晓是太后指使她来的,必定会不高兴。可若是在这外头站上一阵子,皇帝心疼自己,便不会因此而不悦了。
女子双手覆在暖炉上,含笑道:“德公公都不怕冻伤,本宫怕什么,等上一时半会儿,有何不可。”
“哟,娘娘言重了,奴才皮糙肉厚的,可您是金枝玉叶的,哪里能受这罪。”吴良辅蹙眉道。若是眼前的女子当真冻伤了,皇帝必定不会轻饶,怪罪他们这些个奴才不懂事了。
就是他与皇帝的情分,也还是免不得罪责。
孟古青低眸扫了扫手中的暖炉,笑言道:“本宫这不是抱着暖炉么?怎生也不会冻伤的,德公公放心好了,你不会受皇上责罚的。”
吴良辅让孟古青猜中了心思,很是尴尬的笑了两声。雁歌着实的有些不明白自家主子为何要这般找罪受,是失忆,又非摔得痴傻。
“主子,莫不然,咱们还是先回去罢。这样天寒地冻的,您的身子可吃不消。”雁歌满脸担忧道。
孟古青摆摆手道:“本宫无碍,你们若是冷,便先回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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