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芸被她抱得紧紧地,费了好大得劲才喘了口气,却瞧见晓红眼角带泪、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好了好了,晓红,其实我没坐在车里啊,车里憋着慌所以四处走走。”她顺着她的背,又拿出唬皇上的那套说辞来,“不巧遇上王爷,所以去宫里转了转。”
“啊?真的?”晓红抹着眼泪,一副“你可不能骗我”的模样,挤出个难看的笑来。
“真的,还有。”若芸悄悄凑到她耳边,道“皇上赐还苏府,我们明天就回家!”
晓红瞪大眼,待她困乏得钻进车才回过神,忙跟了进去,竭力压着兴奋:“小姐你说真的?能回家了小姐?”
“那还有假。”若芸终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下,疲倦一齐涌来,却听见有人扣着车窗。
掀开帘子却是荣逸轩,支开书言示意她凑近。
不知他意欲何为,她略微紧张起来,不料他却道:“手。”
“啊?”她怔怔的伸出。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被极快的放入她掌心,紧接着手指被他合拢,那触及她的微热便挪开了。
“本王要你答应,好好活着,亲眼看着,本王信你,你也不可食言。”说罢,不等她回答,荣逸轩头也不回的走开。
蓝色的衣袂飘扬起来,镶了金的下摆边拂过地下,像是拂去了今夜的话语,一声长嘶马车便开始跑起来。
晓红还沉浸在喜悦之中未醒,若芸摊开手掌,这是方上了朱漆的金令,中间那只雄鹰振翅翱翔,正是荣王府的标志。
金令不同于木令,见此令如见王爷,在这天颐王朝除非圣上授意,否则这金令足以在任何时候保她平安。
她将金令藏于怀中,心中五味陈杂。
他要她活着、要她看着,看着他做所的一切,亦或是看着这天颐江山会如何?
她闭目,早已无力多想。
程清肃同常德确认了日子,最后才姗姗来迟,才要入轿,便听着有人骑马走近道:“程王爷留步。”
回首,只见荣逸轩勒着缰绳,目光冰冷。
“荣王爷这么晚不回府,叫住本王作甚?”程清肃心情不佳,回答更是不耐烦,侍从的火把照着他瘦削的脸格外漠然。
“普天之下轻功独步天下,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入宫入府如入无人之境、胆大妄为的,想来也只有程王爷府上的几位。”荣逸轩冷笑,目光轻蔑,“程清和如此放肆,不知程王爷可有授意?”
程清肃冷哼一声,斜眼道:“怕是你弄错。”
“那使暗器让苏姑娘落水、三公子和郡主晚宴中途离席,程王爷也不知晓?”荣逸轩格外冰冷的语气似在警告。
程清肃从来都是不屑动手的人物,今夜能在宫外劫马车的,怕只有程清和、程清雯两人,与其说要给他难堪,还不如说就是冲着苏若芸去。
“此事与荣王爷无关。”程清肃很是烦躁,扬了袖子入轿。
荣逸轩不满的皱眉,面上霜寒之气已甚:“在本王府上便是本王的客,还请程王爷多多保重。”
“明日便不再是你府上的客,还请荣王爷不要多管闲事。”程清肃撩起轿帘,轻蔑的说道,“今夜宵禁,王爷既然需要巡查京城要道,本王便不多言,免得误了你的公差。”说着摔下帘子。
荣逸轩勒紧缰绳,唇边却浮现出笑意:“既与本王无关,程王府上还得和睦才好,王爷不送。”
苏若芸得了程清璿的便利逃脱劫持回殿,这程王府也有意见分歧之时,他仅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单单冲苏若芸而去,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荣逸轩说着便调转马头奔驰而去。
过了会儿,轿子内才传来程清肃的声音:“回府。”
声音低沉严厉,似是气的不轻。
第三十章 错综之情
正值深夜程,王府却灯火通明。
程清肃退了罩袍、只着长衫,背着手缓步而入,到了第二厅院内,便瞧见着两人站着,一人坐着。
他蹙眉走近,老远就听到程清和的大嗓门:“真的不关我的事,哥,那日探荣王府不过是去玩玩,谁知道那荣瑛能发现我来啊。你也知道我这人耳根子软,大哥训了我几句,不过喊我请苏姑娘到荒凉处片刻,还说不会有危险,我也没多问。”程清和面露焦急,抓着黑衣锦袍的下摆不知所措,说完索性将那瓣瓷片搁在案上。
那日荣王府一见就觉着这丫头挺好玩,他也是略有好感,没想到过真为难苏若芸的。
坐着的乃是程清璿,瞥眼看了看那碎瓷,斜倚侧坐并未有表示,转而看向程清雯:“雯儿,轮到你说。”
“啊?我……”程清雯看着他略冷的微笑,吞吞吐吐,干脆一跺脚,“我就是讨厌她嘛!那日街上瞧见,我就知道哥哥你要回头去找,这不转眼就给荣王爷钻了空子。”
她干脆坐下,晃着珠钗,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又道:“那日我潜入荣王府,拿石头打她的脚,没想到那荣逸轩会下水救她们。我不信邪,今天仍她下枯井,她居然也能上来,早知道就干脆杀了她……”
“喂,你们串通骗我?!你一开始就存了要杀她的心?”程清和大叫,猛的抓着她的肩膀摇,“她一个弱质女流无依无靠的,哪儿惹得你不爽了?”
“还是不是哥哥念念不忘,明明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程清雯抬起胳膊就打下他的手,转眼触到程清璿那骤冷的目光,她忽然没了脾气,垂头丧气道:“行,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杀她就是。”她将她那份碎瓷往桌上一扔,算是交代完了。
她委屈的泫然欲泣,忽听到程清肃不带一丝情感的声音自院中响起:“雯儿,我早说行不通,你偏不信。这么说,使暗器让苏姑娘落水,果真有其事。”
程清肃面无表情的走进厅内:“你该向你清和哥哥陪个不是。”
程清雯“呼”的站起,泪水在晶亮的眸子里打转:“大哥,我是得了你允许的,你……我还不是为了哥哥好!”
说完不等他答话便哭着跑进内堂。
程清和懵了,程清雯是始作俑者,那程清肃便是默认、甚至帮她一把的人。
“清和你退下,我有话和你清璿哥哥说。”程清肃对妹妹的哭泣无动于衷,冷着脸只定定看着座上之人。
程清和一愣,满肚子的火被程清雯的泪水一浇也无从发作,他从小不敢和大哥争辩,这么一闹只得悻悻的抱拳:“既然误会,还望哥哥们别为难我了,我这就走。”说完快步朝自己的卧房别院而去。
他前脚刚走,厅内的气氛便骤冷。
程清肃板着面孔,扬手将自己那片碎瓷抛到桌上,用力不大却不偏不倚的钉住了。
“我无话可说。”他旋即坐下,话语依旧平淡没有任何起伏,正如他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般、方寸不乱。
见他如此,程清璿恬静的脸上又浮现若有若无的笑容,伸手将那三片碎瓷拼了起来,成了小小酒杯状、独缺一片。
“大哥做事向来有分寸,不知为何非要与我过不去。”他淡淡的双眸间似有冷意一扫,随后停在程清肃面无表情的脸上。
“她这‘流云曲’既弹得如此入境,只怕日后与她过不去的人会更多。”程清肃并未直接回答,却反唇相讥,“同皇上作对便是同天颐江山作对,皇上再日理万机,眼下恐怕也察觉了些什么。如今非要打破这和平的局面,岂不是与你三年前的煞费苦心事与愿违?”
他点了点额头,示意苏若芸如今什么都想不起来之事。
程清璿眸子一暗,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那本是权宜之计、并非我所愿。”
“她如今只是苏若芸,从前之事过且过,我既不杀她,往后她入宫也罢、留在哪里受苦也罢,你只当没看见不成?”程清肃雕像般的脸终于有了焦虑之情,此刻忧心忡忡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长叹不已。
程清璿脸色苍白起来,映着灯光的脸颊似有些透明,沉默良久,忽然开口道:“请大哥原谅,恐如今再不能袖手旁观。”
“那你命令我。”程清肃忽然翻脸,坐得笔直。
程清璿又是一叹,面上愁苦之色亦甚,思忖着低低开口:“前日里我偶尔搭了她的脉,她似比从前体质更为阴寒,赵无阳定会在意今日之事,若知道她如此这般……”
听见赵无阳的名号,程清肃不禁脸色大变,沉默半晌,缓缓的摇头,又重重的叹息:“既然牵扯到赵无阳,那就没有退路,我往后派人多留意苏府便是。”
知晓他退步,程清璿这才缓和了脸色,拢袖而笑。
“没想到她武功全无倒能弹的出,再不断怕是性命堪忧。”程清肃似是想到什么,自衣袖中又摸出一片碎瓷,拼上去正好是个小小的酒盅,“你倒是真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出手。”
程清璿闻言,不置可否,目光飘至院中,许久才轻声道:“再如何,她怕是不会再记得我。”
“此等事,尚未定论。”程清肃闻言略尴尬的轻咳,收回了目光道:“荣锦桓城府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切莫大意。眼下还不是明着撕破脸的时候,何况为了个女子……唉……真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