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三爷,对你而言,江南千千万万的百姓,与何大小姐相比,孰轻孰重?”
“难道你想告诉我,只要我娶了你,所谓的‘海盗’就会彻底消失?”谢三嗤笑,“即便是倭国公主,也没有这个能力,更何况你压根不是!”
吕八娘的表情顿时有些难看,冷声说:“我只是问你,孰轻孰重。”
“我没必要回答你。”谢三摇头。其实他压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毕竟何欢只是平凡的小女人,不可能与复杂的事扯上关系,不需要他做出抉择。这般想着,他愈加觉得选择何欢才是对的。唯有娶她,他才会知道什么是世上最普通的夫妻。
吕八娘看不清谢三的表情,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落在她身上。她心中的无名怒火蹭蹭往上窜,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杀了何欢!
沉默中,谢三悄然抬头看去。吕八娘不会杀她,如果他劫持她,他脱身的概率有多高?他暗暗评估,又情不自禁往何家的方向看一眼。一旦他脱身了,吕八娘会不会对何欢不利?
有了这层担忧,他不敢冒然动手,遂对着吕八娘说:“我不知道你和倭国,或者和赵翼有什么关系,但你心中应该很清楚,我与皇上一块长大,若是我能背叛他,指不定哪天也会背叛你们。将来无论结局如何,我和你都是绝无可能的!”
“这可不一定!”吕八娘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高兴地问:“你的意思,若是为了化干戈为玉帛,你是愿意娶我的?”
谢三愣住了。世上不乏公主和亲的事,可他又不是公主……难道她真是倭国的皇室?他眯起眼睛打量吕八娘,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测。虽然倭国皇帝与中土颇有渊源,但据他所知,倭国并没有吕八娘这个年纪的公主,就是皇亲之中,也没有年纪相符的女人。至于先太子一脉,长子赵翼今年差不多二十七八岁,他不可能有十七八岁的女儿,也没有这个年纪的妹妹。
想到这,谢三放弃了拼死生擒吕八娘的念头,毕竟他若是受伤了,何欢又得哭了。
吕八娘不知谢三所想,自顾自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打仗,其实非到必要时候,谁都不喜欢动刀动枪……总之,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可以允许你留着何欢,但你若是敢宠妾灭妻,我就杀了她。”
谢三听她竟然以他的妻子自居,只觉得好笑,他甚至觉得,她是不是疯了?他轻咳一声,问道:“你要说的都说完了吗?要不要我送你回沈家?”
“你在试探我吗?”吕八娘笑靥如花,“你不问我,我到底是谁,沈经纶又知不知道我的身份?”
谢三刚想说,你会实话实说吗?就听“啊”一声尖叫,一名手持弓箭的黑衣人突然从墙头跌落,胸口插着一柄羽箭。
正文 第256章 殿下
不要说是谢三,就是吕八娘也没料到这样的变故。随着早春的一声:“保护小姐!”吕八娘带来的黑衣人与另一波黑衣人短兵相接,小巷中满是打斗声。
谢三心知早前的吕八娘一直提防着自己,可这会儿,她背对他,几乎把他护在身后,他一伸手就能钳制她。不过先不论他此举是否光明磊落,他想在两批人马夹攻之下挟持她离开,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谢三质问:“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想杀你?”
他的声音惊醒了早春。她猛地转身,戒备地看着谢三,意图阻止他靠近吕八娘。
吕八娘回头看谢三一眼,说道:“是沈经纶想杀你!”话音刚落,她又补充:“男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
谢三轻皱眉头,想要上前迎战第二波黑衣人,却被早春拦住了。黑沉沉的夜,他看不到两边的战况,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他对吕八娘说:“不管怎么样,你先随我离开……”
“我不会跟你走,等着被你挟持。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抓了我,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吕八娘一下点破了谢三的目的,又道:“沈经纶想杀的人是你。你走了,我自然就安全了。”
谢三从不是临阵退缩的人,可他与吕八娘并非战友,再说她说得没错,若他才是目标,他离开了,双方自然会停手。他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吕八娘在早春的护卫下,冷眼看着人影在黑夜中晃动,不断有人应声倒下,地上时不时传来呻吟声。片刻,她大喝一声:“谢三已经走了。”打斗声立马弱了,吕八娘扬声吩咐早春:“把火舌点着吧。”
在火舌忽明忽暗的光线中,吕八娘高声说:“出来吧,我们又不是仇敌。何必闹得两败俱伤。”
随着她的话音,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点着火把!”陌生男子的嗓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噗!”明亮的火把在男子身后亮起,把他白皙的脸庞映衬得绯红一片。
“羽公子,你竟然仍旧在城内。你不知道吗?林捕头正全城搜捕你。”吕八娘嘴上这么说。语气却不带丝毫惊讶,仿佛她一早知道,来人是他。
羽公子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华服翩翩,俊朗飘逸,颇有几分沈经纶的神采。他信步走向吕八娘,不疾不徐地说:“殿下,如今战事一触即发,请容我护送您回国。若是您有什么闪失,在下无法交差。”他说得客气。可那态度,仿佛若是吕八娘说出拒绝之言,他一定会命手下将她一举擒下。
吕八娘并不在乎男人的态度,却因他那声“殿下”变了脸。如果她是名正言顺的“殿下”,怎么会在中原流连。有家归不得。如果她是正经的“殿下”,哪里会这般受气,甚至不敢接谢三的话。以前她觉得父亲还是疼她的,可他坚持要她嫁给沈经纶,原来她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吕八娘掩下怒气,对着羽公子说:“你以为把我送走,你就能擒杀谢三吗?”她轻蔑地浅笑。
羽公子“啪”一声打开扇子。轻轻扇了两下,笑道:“殿下,其实大家都是同一类人,否则这会儿谢三已经找上沈大爷了吧!”
吕八娘顿时恼羞成怒,转身而去。她才走了几步,突然转头朝何家的方向看去。嫉妒的火焰在她眼中燃烧。就在刚才,她不得不提防谢三,谢三也的确动过挟持她的念头。可是他对何欢呢?她的确亲口承诺他,允许他把何欢当成小猫小狗,养在身边宠着。可那又如何?此时此刻,想把何欢除之而后快的人又岂止她一个。
羽公子仿佛一早洞悉吕八娘的心思,意味深长地说:“沈大爷派人守着何家,可不仅仅是阻止何小姐与谢三见面。”
不远处的城墙上,谢三眼睁睁看着火把在小巷中移动。他看不清吕八娘身后的男人是谁,但毫无疑问,她是自愿离开的。
原本他听了林捕头的话,觉得自己已经豁然开朗了,这会儿他又糊涂了,恨不得上前辨认吕八娘身后的人是否沈经纶,可他又心知肚明,一旦他被擒,敌人是绝不会对他手软的。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转眼间东方已经泛白。当夜晚的乌云散去,朝霞染红了大半的天空。早起的百姓没有注意到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只是觉得奇怪,昨晚明明没有下雨,巷子的地砖为何湿漉漉的,似被雨水冲刷过。
何欢全然不知吕八娘也对她起了杀心,自从她见过沈经纶,她总觉得心神不宁,他那句:我不可能变成谢三,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沈经纶不是谢三,更不可能变成谢三,那是不是说明,她对谢三的爱情永远无法复制?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她应该担心,沈经纶知道了她和谢三之间的种种,她应该如何补救,可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只能不断压抑自己的感情。
平静的日子过了两天,何欢经常问起何靖学堂的事,可他再没有提及谢三。何欢又是失望,又是庆幸,转念间又忍不住想问他,谢三有没有再去学堂找他,可话到嘴边她又咽了下去。
这一日,猛烈的东南风吹散了连日来的暑气,曹氏受陶氏之托,再去找一找谢三,想把早前的一万两银票还给他,却听到了一个令她震惊万分的消息。她急匆匆往回赶,不小心撞上一个瘸腿的男人。
“对不起。”曹氏匆匆道歉,转身就想走。
“这位大嫂,你不记得我了吗?”王瘸子挡住曹氏的去路。当日,他发现自己被所谓的恩人“羽公子”利用之后,本以为自己一定会坐牢,没想到林捕头却放了他。其实他在几天前就认出了曹氏,今日再次撞见,他忍不住出声打招呼。
曹氏打量眼前的男人,只觉得她眼生得很。“这位大哥,我认识你吗?”她看了看男人的右腿。
王瘸子局促地挪了挪右腿,低头道:“你大概不认识我了,十多年前,我也在林何两家的商船上,不过你是在主船上,跟着何家大老爷的。我的这条腿就是那时候断的。”
一听这话,曹氏立马变了脸。当年船队中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大姑娘,从没嫁过人。若不是何柏初有心隐瞒,小韩氏又无心求证,她哪里当得了这个“外室”。确切地说,若不是何家的人全都万分信任何柏初,他们的谎言根本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