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蓁狠狠瞪了穆清一眼没吭声,只低头磨磨蹭蹭跟两步缓两步,直将后面的人看的心眼子顶了喉咙。
“殿前失仪不伦你爹娘是谁,一律当庭仗毙!”穆清没了法子,从牙缝里挤出这话,想着这混账东西总该是惜命的吧。
可谁知这话说出来那走两步也是不走了,只干站着磨蹭去了。穆清是知道种种内情也知道萧蓁定是不会留在宫里的,可是萧蓁不知道,萧蓁受了众秀女的谄媚,一心想着她一面圣就要留牌子,这时候听穆清这样说,想着万一这回留了牌子,她往后留在宫里该怎么活,一时间脚步都挪不动,只是嘤嘤嘤想要哭泣。
内殿到外殿有一番距离,这时候离众位主子们的地儿远着呢,穆清眼见着萧蓁这样,真是恨不得一把将她推出去十丈远,思量了半天想着她收拾齐整了跟着秀女子进到内殿的苑子去,横竖她们年龄都差不多,且她也是宫里的打扮,如此央了管事走几步也是不乍眼,着那萧贵妃跟前的嬷子上前说了两句,随后便见一个管事模样的太监小心翼翼跟在她身后。
穆清知道这管事是看着她的,都是当差的,都不容易,生怕松了口主子没事底下的遭殃。如此穆清也是感激的,低声朝那太监道了谢,随后便搡着萧蓁走了两步。真是要臊死人,她几时这样过?这萧蓁被萧家上下养成了这样没脑子的一个,还任性肆意,没受过生计之苦,也未曾经历过大事小情,在家里全靠父母荫蔽,不知人情世故也便罢了,作何养成了这样天生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养成优越感也就罢了,作何是想一出是一出,觉得天底下她做的事都该是有人迎合答应的?
一路无声闹剧一样走着,及至走到内殿的苑子门口穆清便不能进去了,内殿不像外殿,内殿处处都是肃静的,从侍卫太监宫女到秀女都是静默着,一片皇威浩然之气。
萧蓁是走在最后,进了内殿苑子也像是死心了,内殿的侍卫层层,森严的像是下一秒就拖了殿前失仪的哪个一仗一仗打个稀烂,萧蓁不敢再生事,乖乖跟着其余几位进了内殿,悄悄站在门外等着皇上太后皇后审议。
穆清身边站着那管事太监,因此内殿的侍卫也就没有来过问,站在内殿苑子门口,穆清看着萧蓁被撂了牌子,同她一道的有个圆脸大眼睛身子丰腴的姑娘被留了牌子。穆清站的不远,这时候看见那萧蓁盯着那留了牌子的姑娘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穆清猜踱着怕是这萧蓁不敢相信自己被撂了牌子,一方面不想进宫,一方面自视甚高觉得自己被撂了牌子丢人,这时候要是眼珠子再敢乱转一下,那门口站着唱花的掌事怕是大巴掌要下来了。大巴掌下来打死了才好,可是这萧蓁是萧府的千金,打了萧蓁就是打萧铎。
眼珠子都不敢错的盯着前方,穆清只恨天爷给了她这么个身份让她遭这份子罪。
好在一会子之后像是里面的主子叫萧蓁站起来回话,穆清凝目闭神也听不出个好歹来,只是一会儿之后看见太后起身先出了内殿往那慈宁宫方向走了,萧蓁还站在殿前,只剩她一个人,。
这是怎么了?太后走了应该是太后说了要将萧蓁指给五皇子,可是眼下唱花的掌事怎的还不唱花?
穆清不知内殿发生的事,今日皇上定是不愿意留萧蓁的牌子,自打在芳韵池看见萧蓁的时候皇上就不属意萧蓁,等晚些的时候竟是太子求见。太子请求将萧蓁指给他当侧妃,当时皇上将将着李自中出宫前往刘家秘密收回当年下的圣旨,对太子多少有些愧疚,遂答应了太子的请求,虽然他明知太子请求这么一出是想拉拢萧铎。
可是今日殿上的时候太后竟是出言要将这萧蓁指给五皇子,皇上一时都不知这一夕之间怎的两个儿子都抢着要这萧蓁,可是太后近些年年事已高,皇上又是孝顺的,这时候是不能拂了太后的意。两难之下便晾了那萧蓁好一会,最后在太后推说身子乏回去歇着之后皇上着太监唱花,将萧府萧蓁指给五皇子缉熙。
“萧相之女萧蓁,京城人氏,年方十四,赐花,为五皇子正妃。”唱花太监拉了老长的调说完这句话穆清蓦地眼前一花,扶着墙壁才站稳,方才劳心劳神,加之没有休息好又受了大惊,这回松了气便浑身都是脱力的,只觉得萧家算是渡过了这个劫。
待脱力感过去之后穆清忍不住上前一步,急着让萧蓁谢恩然后拉回去好好教导一番,却不想她将将迈了个脚,便被内殿侍卫一声喝,穆清连忙收回了脚,不及说话,殿内李自中已经跑出来了。
李自中听见侍卫的喝声,已经做好了挥手让侍卫拉下去仗毙的说辞,每回选秀都有这样的事,秀女们被教导过也总是不稳重,他干这些已经驾轻就熟的不行行。这回一出来,眼皮子一翻,然后咽下了口头的说辞。
不说话,没示意,大内总管跑进去到皇上跟前低语了几句,便见皇上眼睛都亮了一下,边儿上的皇后不知事情,只当是秀女里有皇上中意的,不甚在意。
一会之后萧蓁还未走到内殿苑子门口,就见皇上跟前的大太监一溜儿小跑到门口,跟穆清说了几句话穆清便跟在那大太监后面。
穆清着实忐忑的很,李自中上前说皇上有请的时候她是又惊又怕,选秀女的规矩是祖宗定的,内殿门口只站秀女不战其他,这回让她上前是要怪罪方才的冲撞?穆清走几步懊悔的简直要死,她素来冷静,方才怎的就猪油蒙了心一脚踩进内殿苑子叫侍卫喝了?
及至行至殿门口,穆清站定,跪下向皇上皇后请安,一直不得回应,过半晌方听皇后说“抬起头来。”
穆清抬头,垂眼,等里面皇上皇后打量。
过不多久听见皇上的声音“起来吧。”
将将起身,就听见门口太监的声音“吏部考功清吏司刘培之女刘穆清,京城人氏,年方十四,留牌子。”
穆清五雷轰顶,瞠大眼看门口唱花的太监,明明每个字她都知道,可是连起来为什么她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28姑姑侄一夫(三更)
“小主子,还不谢恩?”那唱花的太监眼睛一翻呲了穆清一句,看着手里的空牌子心下也是犯嘀咕。这女子到底是谁,怎的大内总管亲自过来说是留牌子,且给了他张空牌子叫他念?
谢恩?谢甚么恩?她不知这是何意,怎的她留了牌子,穆清眼巴巴的盯着唱花的太监希望这太监能说句“对不起了姑娘,方才是咱家出了岔子。”可是等了半晌都等不到回复,穆清一瞬间就懵了。
她不是秀女,留什么牌子?瞬时就要跪地,她虽说不清楚这其中有什么岔子,可是她是连选秀的资格都没有的啊,要不是皇上十年前下了圣旨,皇商之家的女子不可能进到宫闱之内,况且吏部考功清吏司是什么?是个官职她知道,可是刘培也就是皇商刘泽业入赘女婿怎的是个官?明明不是的!
将将跪地,但见李自中跑出了内殿,挤着眼睛将穆清拉了起来,拉过内殿门口,站定方说“姑娘福泽天佑,这回叫皇上看上了,奴才本不该说什么,可是十年前的那道圣旨眼下已经不存在了,新的圣旨恐是不久就要下下去,天大的喜事啊这是,姑娘还不快出去报喜。”
穆清总觉得这世界蓦然变得她不认识了,怎的所有人说话她完全不懂,“劳烦公公,十年前的圣旨不在了是怎么个意思,今日之事到底是怎样的,还请公公指说则个。”
“姑娘只须谢恩,回头一出去自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且说今日之事,咱家只能说是天爷的意思。”
穆清知道眼下情况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昏昏沉沉出了体元殿内苑子,此时正是午时,太阳白花花站在当空,穆清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膀子的疼,后脖颈的疼已经不算什么,她现在急于知道方才发生的是什么?扶着绿竹径直出了体元殿,萧蓁已经不知所踪,倒是苑子外面的萧贵妃还在,穆清木木走过去对着萧贵妃说了句“我被留牌子了。”
萧贵妃一惊,看穆清脸色苍白的不成样子,立时着人要背扶穆清回去,“不,我能走,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姑姑。”穆清最后低声两字叫的萧贵妃一阵心酸,孩子在受伤或者手足无措之时下意识的便要找寻可以依赖的人,父母长辈俱是寻求依赖的对象,穆清时时记着自己身份,许久许久未曾叫过萧贵妃姑姑,这时气若游丝的一声立时让萧贵妃知道穆清受了大打击。索性身旁都是亲近的信得过的,这时也无言,只是扶起穆清快快往长春宫走,宫里哪哪儿都是人,哪哪儿都是耳朵和嘴,说话还得回长春宫去。
穆清觉得头胀连耳朵也是一阵蜂鸣,她觉得她陷入了一个弥天大谎中,被一张大网罩住了,网子外面的人看的清清楚楚,可是她不知她被网困住了。倘若眼下她留了牌子,那她就是皇帝的妃嫔而不是太子的?她这十余年活着就只记着一个词,她是四皇子妃子,她往后一辈子的命运都和四皇子牵扯在一起,可是倏忽间她的命运变了,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的命运怎么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