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看着花树下那张下巴微微扬起、线条柔和清丽的侧脸,她心底无端涌上一阵恐慌:这个姑娘看起来是如此的普通,为何会是她?!
似感觉到绿珠的目光,疏桐转回头来,两人视线相触,疏桐顿时露出温婉一笑。猝不及防间,绿珠竟是一怔:是她?!
“绿珠姐姐?”一笑之后,疏桐便朝绿珠走去。
“白姑娘,她是我父亲的妾室,我都叫她珠姨,你叫姐姐?”石拓脸露尴尬。
“你辈分低不关我的事啊。”疏桐朝石拓勾唇一笑,随即又对绿珠道:“那日在慧中坊见到姐姐时,我就惊为天人,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姐姐……”
按下心底的纷乱,绿珠敷上笑脸道:“我刚才看见妹妹,也是吃了一惊,没料到会在展延的院子里见到妹妹。”
疏桐从昨日进了园子,便一直郁郁寡欢。此刻见她露出笑颜,石拓的眼神也亮了几分,他转首对绿珠道:“白姑娘擅长奏琴,在芳兰渚上,她曾让我输得十分汗颜。”
绿珠怔怔道:“哦,这世间竟还有让展延汗颜的琴师?”
石拓眼角蕴笑:“珠姨说笑了,世间高手如云,往日倒是我无知了。”
绿珠心底五味陈杂。六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正面与她对话,可话题却是另一个女人。这样含笑的他,宛如春日的溪谷,晴光潋滟。她,是用什么魔力,将这座冰山融化了?
石拓却又对疏桐道:“白姑娘,珠姨也是音律高手,她的玉笛奏得十分精妙……”
绿珠顿时怔住:他,竟然知道是自己在吹奏玉笛?!
玲珑将果盘放在照花亭的石桌上,出来便听得石拓说疏桐擅长奏琴,绿珠擅长奏笛,她当即便笑道:“既然如此,白姑娘何不与绿珠夫人合奏一曲?”
疏桐急道:“使不得,我琴技粗疏,就怕辱没了石公子和绿珠姐姐的耳朵。”
为了与石拓斗琴,她在阮瞻的指教下,花了两个月时间反复演奏《广陵止息》,如今也有月余时间没摸琴了,哪里还敢当面演奏?
绿珠却笑道:“妹妹这是自谦么,能让展延都心悦诚服的琴技,还能叫粗疏?难得你我姐妹这般有缘,合奏一曲又何妨?”
石拓便道:“玲珑,去将‘绝响’和珠姨的‘凤鸣’取来。”
玲珑应声后忙不迭地去取琴和玉笛了。
金谷园门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后,一道青灰的身影从马背上跃下,急促的扣响了大门上金铸的铺首门环。
听见这一串急切的金鸣声,门楼上的瞭望台里,正拾了箸子要吃晚饭的二牛便又放下了箸子。
一旁的孙福站起身道:“头儿,你接着吃,我去看看。”
二牛老实坐下接着吃,很快楼下便传来孙福颐指气使的声音:“你是大夫?你没见这门上贴着的告示么?今日被我家老爷鞭打的庸医可不是一个两个,你可要掂量掂量……”
“呵,又是个来应征的大夫。”赵武听了一阵,笑道:“孙福这小子编故事越来越厉害了啊……”
端着饭钵的二牛便也和着憨憨笑起来。
二牛一钵饭扒拉得差不多了,也没见孙福上来,便开口道:“这菜都要吃完了,孙福怎么还没回来?”
赵武这也才觉得没对劲儿,他放下碗筷走到瞭望台边望下一望,顿时惊道:“头儿,不好了,孙福被人放倒了!”
二牛一惊,手里的饭钵便“铛”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八十九章 强取豪夺
更新时间2014-4-6 18:01:17 字数:2359
用一根毫针放倒护院孙福后,王墨直奔上次去过的清扬居。
刚走到院门口,一阵笛声和琴声悠扬相合的音韵便隐约入耳。这动听愉悦的音符,却令王墨黑沉了脸色。
未假思索,他寻着琴音一路穿过游廊,走进了后院。
夕阳西下,花木葳蕤的后院花亭之中,一身黛蓝的疏桐正端坐抚琴,旁边一名绿裙女子则斜倚雕栏横笛弄音,而一身白衣的石拓立在疏桐身后,时而看着疏桐,时而看着吹笛的女子。
适逢一曲终了,一个身着黄裳的丫鬟走上前去,连连拍手。看着这个丫鬟,王墨倏忽想起那晚在清梧院门口朝他屈膝行礼的女子。
掌声过后,疏桐起身笑道:“绿珠姐姐的笛音清扬婉转,果然精妙至极。美中不足的,就是我的琴技太过粗劣,影响了姐姐的发挥。”
疏桐演奏的是石拓当日斗琴时奏过的那曲《幽兰》。平心而论,她虽是尽了力,那水准却离石拓起初赞叹的相差太远。
绿珠心下虽觉得不过尔尔,在石拓面前却仍是大加赞赏。
似看出绿珠的心思,石拓便对疏桐道:“你并非琴技粗劣。今日此曲功力稍显不足,想必是你上次在洪水中伤了胳膊所致。”
绿珠诧异道:“妹妹的胳膊受过伤?难怪你方才落指时手势有些僵硬。展延今日悬赏名医,就是为了妹妹的胳膊么?”
看着这一幅其乐融融的齐人之福图,王墨转眸望着夕光下流光溢彩锦绣满园的金谷园,慢慢握紧了指节。
少顷,王墨转过花廊,大步走近花亭:“展延兄好兴致啊。”
疏桐一见王墨,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只剩满脸的震惊:“公子?!”
看着表情剧变的疏桐,王墨心下如同被毫针刺过一般,隐隐作痛。
石拓几步迎上前来,冷颜道:“你来做什么?”
“自然来接我的女人。”王墨直直看着石拓,一脸坦然。
旁边的绿珠感觉出来人咄咄逼人的气势,当即上前问道:“展延,这位公子是谁?”
“在下王墨,见过绿珠夫人。”王墨躬身施礼。
绿珠有些惊讶:“你认识我?”
王墨笑道:“方才听桐儿叫你‘绿珠姐姐’。石大人家的绿珠夫人才绝貌美,在下早有耳闻,今日一见,只觉传闻不及夫人……”
石拓往前一步道:“我昨日已从令尊手中替疏桐姑娘赎身脱籍了,她已是自由之身,不再受你束缚。念在石王两家的面子,对你今日擅闯后宅之事,我不作计较,请你速速离去。”
王墨从袖中取出那张泛黄的奴籍书,冷笑道:“桐儿的奴籍尚在我手中,石公子又是如何替她赎身脱籍的?”
“奴籍在你手里?!”石拓一脸惊讶。
“石公子精通音律,莫非还不识字么?”王墨将奴籍“哗”一声抖开在石拓眼前,嘲讽道。
“这是怎么事?”绿珠侧首询问石拓。
“重金收购美人,似乎是石家男子的爱好,石大人当年三斗珍珠买下了绿珠夫人,如今这石公子又一掷千金想要买了我的侍妾。”王墨抢在石拓开口前回答了绿珠的话。
被人当面提起卖身往事,绿珠的脸色便有些难堪,她垂首道:“时辰不早了,我得替老爷准备晚膳,先告辞了。”
待绿珠走远,石拓怒道:“王墨,你为何要在她面前提这令人难堪的往事?”
“展延既知道买卖妻妾是桩难堪的事,又为何要做下这等无耻之事?!”
石拓恼道:“我替白姑娘赎身脱籍,不是你想的那般龌蹉不堪!”
白姑娘?他叫她“白姑娘”?!
她竟连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告诉他了?!她宁可杀人灭口也要隐瞒的秘密,居然就这样告诉他了?!回想起那夜她背后偷袭的那一刀,王墨心底便又是一阵隐痛。
“展延兄这般古道热肠,可曾问过桐儿她自己愿意么?”
石拓一怔,从王家宅院带她离开,他确实没有问过她的想法。这两日她一直闷闷不乐,莫非,她是真的不愿意离开王墨?
石拓疑惑的望向疏桐:“白姑娘,我,我是不是做错了?”
眼前这般场景,让疏桐十分为难。一方面,她确实不愿意离开王家宅院中断自己的复仇大业;另一方面,要她否定为她一掷千金关怀备至的石拓的一片好意,她又觉得于心不忍。
“你打着赎身脱籍这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一个有孕在身的女子离开自己的丈夫,让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离开他的父亲,还好意思问是不是做错了?!”不待疏桐回答,王墨便冷冷说道。
石拓惊道:“白姑娘怀有身孕?”
闻言,疏桐也是一脸震惊。被他强夺清白的第二日,常氏逼自己喝下了避胎药。之后,自己与他便从未同过房,何来的身孕?
“你今日请了那么多大夫替桐儿诊脉,就没一个发现她有喜脉了么?”王墨嘲讽道。
石拓愣愣怔住:自己一心想要从王墨手中救出她,让她有尊严的活着,却不知事情至此,竟是自己干了件彻头彻尾的大蠢事!
听到此处,绿珠长舒一口气,疾步走出了后院。
在石拓愣怔之际,王墨抬步踏入花亭,一把抓住疏桐的手道:“桐儿,我们回家了。”
看着王墨黑沉阴郁的眼神,疏桐无端有些心虚。他终归来接她了,只是,这般气势却令她感觉陌生和恐惧。
“头儿,就是他,他抬手点了点我的后脑勺,我就昏过去了……”
王墨和疏桐还没走出后院,闻讯赶来的保镖石守则和二牛便带着一帮手执枪戟的护院,将清扬居后院围得密密匝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