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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泊熹把自己收拾停当了,转头趁着皇宫里还没落钥,脚步匆忙将葫瓢儿从坤宁宫叫了出来。
葫瓢儿不完全听命于泊熹,却也乐得为自己主子皇后多出一个助力。两人出了坤宁宫,一路沿着宫墙疾走。
待到了御花园里寻着个僻静无人处,泊熹方道:“皇后娘娘这儿是怎么个打算,和龄都进宫这些时候了,连个面儿也没在跟前露,如今连樊氏都注意到她了,娘娘这头,莫非要错失先机么。”
因此时四下无人,雨声哗啦嘈杂,他的音量也就没有刻意压低。
葫瓢儿听得很清楚,往亭子外瞅了几眼,两手对插|在了袖子里,拱着稀疏的眉道:“大人有所不知,我们主子一到这下雨天身上就酸疼,咱家好容易劝得主子将和龄打景仁宫那位手里弄回来,主子也是听进心里去的——”
“公公别同我说这些个无用的,”泊熹没了耐性,眸中闪过一抹阴鸷,打断他道:“和龄眼下病了,这事儿原本还能再拖延,现下却拖不得!公公是明白人,她的作用不消我说,于整个坤宁宫都是积极的,您也别磨叽,回去便想法儿将娘娘引过去,这是其一,其二,要紧的还是请御医给她瞧瞧,竟不知是什么病症,她… …”
泊熹说着住了嘴,葫瓢儿是个人精,他目光就有些微妙地在年轻俊逸的权大人面容上扫过去。
想那和龄毕竟只是个小宫女儿,便是来日或许能得到皇上宠幸,再远的,她能成为皇后手中一柄扳倒景仁宫的利器,可眼下,这才哪到哪儿,怎的权大人就能料到皇后娘娘会特为为她请御医?
“大人的话咱家记下了,这就回去,绝不耽搁那丫头的病情。”葫瓢儿倒是应下了,毕竟此地不宜久留,他作了一礼,却行离开了御花园。
泊熹觑着天色,估摸着落钥时辰将至,这才施施然向外走去。
雨水不知不觉停了,他经过坤宁宫时收起伞,若有所思地回望一眼,片刻后,脚下大步流星离去。
☆、天机现
却说葫瓢儿转头就回了坤宁宫,门上守着的小太监喊他声“葫爷爷”他也不理会,一路走得是水花儿四溅,终于停在西暖阁前头了,门口只有一个小宫女,葫瓢儿道:“娘娘还在看景儿呐?”
那宫女回道:“可不,只是刚才还寻您来着,说是肩上酸疼。”葫瓢儿也不多说,在门首上整理了自己一番,扶正帽子,这才打了水晶珠帘肃穆走将进去。
萧皇后今年四十朝上,比皇帝还大上三岁,老话儿说“女大三,抱金砖”,加上英国公府萧家门第好,又是屹立几朝不倒的世家大族,先帝爷和老太后对萧氏女怎么看怎么好,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江山是抢来的,娶个世家女做皇后也是儿子的一个助力不是,便煊煊赫赫将萧氏迎进了宫,直接封了皇后。
萧皇后起初同皇帝还能勉强举案齐眉,可男女之间相处如若气场不合,那是怎么都勉强不了的。
时间上稍微一长,皇帝就发现自己这大三岁的妻子实在不对自己的胃口,且萧皇后如今虽然膝下有个太子,可她这一子也是好容易才生下的,那时候都是婚后四年了,别的宫妃也不是空着肚子只等着她生,是以皇帝从没专情于她,自然也就没有移情一说,直接就越发淡下去了。
到了这岁数上头,也不求恩宠,但她跟樊贵妃斗了大半儿辈子,不争馒头争口气,自己怎么就比不过她?
萧皇后坐在窗下幽幽叹了口气,樊氏如今亦是徐娘半老的年纪,即便打扮上头比自己精心,护养得更好,可老了就是老了,要不是仗着同良妃有几分相像… …
呸,害死了自己的亲生妹妹,也就樊氏这般阴毒的妇人还能逍遥安生至今,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萧皇后听见脚步声转了头,看见是葫瓢儿进来了,她招了招手,拿起雕饰着精美花纹的菱花铜镜疲惫地道:“快来瞧瞧,本宫这眼角可是又添了一条细纹?”
葫瓢儿只得按下心思,他惯常是有好话儿没坏话的,当奴才的还不是怎么讨主子开心怎么来么,当即笑着道:“主子看差了,您这样的年纪将将好,怎么会有皱纹?再过几年也不会有的,您还跟朵花儿似的,瞧着不过二十七八!”
“就你会卖乖,说好听话儿哄本宫开心。”
没人不爱听这样的话,假的也不在乎。
葫瓢儿深谙此道,又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了,便从宫人手里接过了美人锤,边捶边插科打诨讲些市井里的闲散趣事博主子一笑,瞧着气氛差不多了,便起了话头。
“娘娘,奴婢才听底下人说那两个从景仁宫被带回的丫头其中一个病了,”他觑着皇后的神色,见面色尚可,接着道:“真可怜见的,如花似玉的小脸儿都白了,要说贵妃娘娘如今是日益不将咱们坤宁宫放在眼里了,她便是得了您的许可调查这案子,可打咱们宫里头拿人,竟连个招呼也不打,知道的是娘娘您素日宽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您——”
皇后忽的沉了脸,“够了!”
葫瓢儿心坎肉一跳,忙不迭跪下,他闭口不言,心里其实并没有面上表现出的那么畏惧。
“你起来吧,不是在你,”萧皇后揉了揉额,叹道:“我对樊氏一再忍让,她倒越发得寸进尺,还有上一遭儿的账没算清呢,她以为她害了良妃的事能永远遮掩过去?人在做天在看,只要本宫在一日,她就休想安稳。”
萧皇后的火气被撩拨上来,火星子在那双还算清和的眼睛里一窜一窜的,“走,我原想赶明儿再召见那两个丫头,现下瞧着是不能够了,这怎么的,还病了一个?”
葫瓢儿陪着皇后往外走,招呼着宫人们撑伞的撑伞,随侍的随侍,心话儿说娘娘您回回都是气焰高,可真正落实起来没个人催着却每要泄气儿的。
下了台阶,脚下是一处小水坑,葫瓢儿道:“主子您当心着,这雨天路滑不好走。”
一行人便往后边行去,他继续道:“奴婢那会儿到得景仁宫的时候贵妃娘娘正叫身边宫嬷嬷扇人嘴巴子呢,这不是屈打成招么,足见其用心啊。”
皇后等闲糊涂,心里却也有杆秤,暗道葫瓢儿说的是有道理的。
这樊贵妃就是不肯消停,她怎么不想想等皇帝百年后继承皇位的是自己的儿子,她如今这般猖狂,竟不为自己日后打算么,简直蠢笨。
等到了和龄和宫人们聚居的小跨院儿里,走在最前头的太监扬着嗓子唱了句,“皇后娘娘驾到——”
这会儿不当值的跟屋里歇着的都出来了,乌鸦鸦七七八八跪了一整条廊子,连廊上挂着的鸟儿也好奇地伸了伸脖子。
皇后叫起,侧头问葫瓢儿道:“那两个丫头在里头么?”
葫瓢儿盯着寻睃一圈,搀着主子往廊子尽头走,摇摇头道:“一个病了,还有一个估摸着是在里头照顾着,这些人里头都没有。您随奴婢往这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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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泊熹什么时候走的和龄也不晓得,她期间只自己爬起来吃了杯茶,似乎连泊熹来过这事都抛到了脑后,一门心思只在昏睡上头,旁的都与她没干系了。
悠悠又转醒,脑仁儿还是痛,像要炸开来,一睁眼却瞧见安侬立在床前,对着光线不知在瞧什么,手上依稀是一张宣纸。
和龄撑着身子坐起来,看见自己枕头旁放着小钱袋子,心中蓦地一惊,扬声道:“安侬,你在瞧什么?”
她料想的不错,安侬现下看的正是写着和龄和泊熹名儿的那张纸。
安侬那时洗完衣物便偷偷回了原先两人住的屋子里拾掇,等翻找到和龄枕头下压着的钱袋子和纸张时,没忍住好奇心,这会儿顺道拿过来了就忍不住窥望起来。
不过…她不认得几个字。
“醒了呀,觉着怎么样了?”安侬把纸往身后藏,笑道:“我又给你煮了红糖姜茶,你等着,我端给你。”
和龄隔着帐子,视线却锁在她身后。
“不必了,”她毕竟如今比小时候身体好些,睡了这么久头即便疼也不影响思维的,一把就掀开床帐从床上跳将下来,手一伸道:“你还我,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还…还你什么?”
安侬还要装傻,和龄却不愿意跟她磨缠,她不管安侬是出于纯粹的好奇心还是什么,怎样都好,总之纸上写的东西容易让人有误会,不知道的还当是她和泊熹有什么关系,或者牵扯到她最初是怎么进宫的。
这些都会关联到他,于泊熹或于己,都是麻烦。
和龄劈手就要夺过来,安侬却反应快,她见和龄反正发现了,倒是不掩饰了,跳到一边张开纸,点着“泊熹”两个字问道:“这两个却念作什么?笔画如此繁复,我不认得,”又笑了,“这下边儿写的是‘和龄’吧?”
和龄本来很光火的,乍听她这么说突然有股想笑的冲动,撇着嘴斜睨安侬一眼,“字都不认得还学人偷看呢,我偏不告诉你,你赶紧还我是正经,不然我可要恼你了…!”
“白眼儿狼,你连肚兜儿都是我才帮你洗的,还有你身上的衣服,你道是这皇宫大内有田螺姑娘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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