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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掉下个锦衣卫 (十三酥)


  他闻言大力地在她头顶心揉搓几下,嘴角溢出柔软的笑纹,道:“胡言乱语,我平白的放着妹妹在宫里危机四伏,岂有想女人的道理。”
  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此时大门是紧闭的,他回头道:“况且我同念绣并不是你想象的关系… …”叹了叹,总算直面她上一个问题了,“你说的不错,阿淳是你的乳名儿。你小时候淘气,只有母亲和我的话你才能听进去一些,便是父亲心血来潮逗你玩儿你也时有不搭理他的,竟是个小祖宗。”
  不知为什么,和龄听到这样一番昔日的家庭描述,心里一下子熨贴极了,整颗心仿佛揣在了云朵里,没有一点颠簸。
  她眸子闪着烁烁的光,期盼哥哥多说一点,足见她多么想探知自己遗失的过去。顾盼朝忽的收住了话头,却道:“和龄如今这名字,是从何而来?”
  她张口就道:“徳叔说我叫和龄,说起来,应也没什么大讲究。”
  和龄随口牵扯出了徳叔,电光火石间,顾盼朝一怔,他很快就明了徳叔是谁了。
  徳叔,德公公。
  这是个侍奉在他母亲良妃娘娘身边的内监。当年事发,亏得有徳公公将他们兄妹二人救下,只是途中他却和他们失散了,自此音信全无。
  不消说,徳公公如今必定不在人世了。
  思及此,顾盼朝眸中更添一份杀伐。
  他不知道,他的目的和权泊熹其实是一样的,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以复仇为唯一目的人。
  和龄抿了抿唇,不安地看着顾盼朝。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哥哥就像一个谜团,在她知道他是她哥哥之前,她看到的是他的儒雅温润,而今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骨子里沉寂悲伤的执念却源源不断展现在她眼前。
  她被动地接受他的情绪,却走不进去。
  “别多想了,头还疼么?”顾盼朝俯下|身,他把额头抵在她额头上,闭上眼睛安宁地感受了一会儿。
  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担忧道:“怎的还这般烫人,太医不是来瞧过了?药吃了不曾?”
  她小时候的事迹顾盼朝都是知道的,他就这一个妹妹,她不能沾染什么他门儿清,如今淋了场大雨,放在往年里恐怕早蹶过去了,现下倒比他料想中的好很多,只是仍旧叫人放心不下。
  和龄本想豪气地摆摆手说自己没事,可是哥哥的气息太温柔了,她嘟囔了句,“药正在外头煎着呢。”随后就很自然地把脸呼在他左胸口上靠着,呼吸声咻咻咻的,“借我靠一会儿… …”
  他愣了愣,须臾柔和地笑了。
  “怎么还像个孩子,小时候都没有这样粘人。”说是这么说,顾盼朝手下动作却很是轻柔,扶住妹妹的肩膀时不时的拍一拍,就差唱个童谣了。
  当然了,如果他会的话。
  生病发烧的人就是这样,烧起来没个完,清醒的时候跟人家那种回光返照的病号似的,可一旦要睡了,眼睛一闭就能睡过去,和龄就是。
  顾盼朝看妹妹睡着了,头发乱乱的,脸颊白里透着抹晕红,不由勾唇一笑,横抱着她往床上放平了。
  片刻后一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张了嘴,另一手掏出个龙眼大的药丸子放进去让她含着。
  他刮了刮她的小鼻子,幽幽道:“甜甜睡一觉。梦醒了,自然也就退烧了。”
  *
  却说小福子煎完了药打外边回来,走到了房门口,他咦了声,这怎么还关上门了?
  就在门口叫了几声,“和龄姑娘,和姑娘,您的药煎好了,怎么不出声,这是睡过去了?”
  端着宫用红漆托盘,小福子拿脚试探地在门上轻轻一碰。出乎意料,这门自己就开了。
  “没关紧么?”他说着,走将进去,
  此时宫里各处都掌了灯,廊子里一片灯光灿烂的,屋子里却黑灯瞎火儿,小福子摸索着放下托盘,自怀里取出火折子把烛台上蜡烛点燃了,再往床上一瞧,差点儿没吓着。
  和龄披头散发地坐在床沿打着哈气,她嘴巴里涩涩的,问道:“有水么?”
  小福子说有,赶忙儿倒了递给她,和龄接过茶杯咕咚咕咚一气儿喝了个干净,喝完一抹嘴,只觉神清气爽,脑袋里面不痛了,脸上也不烧了,就像没病过似的。
  她拨开小福子在屋里转了转,东瞧瞧西摸摸,权泊熹没在,哥哥也没在,但是她印象里哥哥今天是来过的,又朝门外探了探脑袋,也难怪,天都这么黑了,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却留在这里。
  和龄在梳妆镜前坐下,铜镜里映出她在烛光里跳跃的模糊人像,拿木梳梳拢头发,这时候才有精力打量这皇后派过来的内侍。
  “你叫小福子?”她微转了脸觑他。
  小福子答应一声,正把药碗端过来,旁边还有几样小菜。
  和龄喜欢看美人,这个小福子就生得不差。
  兴许是因他下边儿少了一块,她看着小福子就觉得他的面相偏阴柔了。他嘴唇的弧度很美,眉眼也出挑,一双眸子映衬着烛花,黑白分明,恍惚有种迎面是一片湖泊,而湖泊里盛满了繁星的错觉。
  他又很年轻。
  该不会是皇后娘娘的男宠吧?
  和龄忍着没问,她接过汤碗也不嫌苦,捏着鼻子把苦药全灌进了嘴里,呛得连连咳嗽。不过没关系,只要病能好,这不算什么,人活一世,到头来健康最重要。
  和龄喝完了药就坐在方桌上用饭了,四菜一汤,都是温热的,她和他套近乎,“来来来,坐下一起吃呀,我喝了这么些,眼下没什么胃口,浪费粮食多造孽您说是不是?”
  小福子却不买账,他全程都笑微微的,“娘娘叫奴婢来照顾姑娘,说白了,也就是来伺候姑娘的,再坐在一道儿就不大合适了。再说了,奴婢吃过了,不饿。”
  几句话说得和龄没话说了,她索性无视他,一头吃饭却忍不住在心里琢磨,这小福子来得蹊跷,皇后娘娘如此古怪,总不会,这小福子是皇后派过来放在她身边的眼睛吧?
  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后不仅不处置她,反倒好吃好喝请太医给她看病,怎么就供着她了?她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还是怎么的?
  想到这里,和龄决定调|戏一下小福子,最好能套出点有用的话儿来。
  她才伸出手预备再次热情地邀请小福子坐下共同进餐,人家却似乎看穿她心里想什么,唇角挂着恰当的笑容,开口道:“时候不早了,姑娘快些用,奴婢给您铺床去。”
  转身就过去了。
  和龄纳闷地撑着下巴,看着他瘦长条的身材,微凸的臀部,一直到入睡前,才从小福子嘴里撬出一句稍有用的话———原来皇后确实是只给了她一个人派了人来照顾,安侬那里是没有的。
  这更加证实了她的揣测,皇后想从自己身上获得什么。
  再一联想到哥哥的躲躲闪闪… …和龄在床上翻了个身,郁闷地扁起了嘴巴,她实在不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这宫里的人怎么都古里古怪的?
  就连泊熹,他简直是最古怪的人。
  她突然间隐约意识到,或许泊熹也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否则他那样倨傲寡淡的性子,断然不会三番两次地上来纠缠,更甚至把她送进宫来———
  他有什么目的...?
  


☆、浮生乐
  和龄这病自此算是全好了,她本来身体底子就不错,加上哥哥特意为她准备的奇效药丸子,那更是好上加好,不过小福子却没有离开。
  和龄似模似样养了几日病,期间从小福子和安侬嘴里得知樊贵妃并不肯善罢甘休,但是在皇后意料之中,樊氏这回并不会如往常那般一有不顺心的事儿就闹到皇帝跟前去。
  这回不一样,她真要闹过去,皇后还乐得如此呢。
  坤宁宫的西暖阁里,光线黯淡。
  萧皇后坐在半透明的长形幕布后,姿态优雅地摆弄着皮影戏。
  她坐在红木长椅上,两手里捏着个掐腰面白身匀亭的女子皮影,眼角委婉笑出一条藏不住的细纹,声音却很是柔和,念着《狸猫换太子》里的唱词,“这个计儿真正妙,要将太子换狸猫,偷天换日人不晓,斩草除根不留苗。”
  边儿上小福子半跪着,他拿的是个玉面的俏郎君皮影人,接着道:“狠奸妃冷宫把火放,要害李妃一命亡… …”
  熟悉这段儿唱词的都知道,原本挨下来就是另一幕了,可没法儿,皇后喜欢听这一句,小福子念完萧皇后果然笑了出来,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把手上皮影的手往天上娇俏地遥遥一指,曼声道:“似这樊氏狠心肠,暗害亲妹野心藏,今日本宫巧得一容貌肖似者,只待他日,端要见她冷宫暴毙亡——”
  屋里伺候的宫人拿眼偷觑着,眼观鼻鼻观心,都不敢出声儿。只有小福子道:“主子说的可是那…您叫奴婢看着的和龄?”
  萧皇后心情好,她心里是有成算的,那叫和龄的小宫女与良妃何其相似,非但是神韵,便连那份眉眼儿里的小机灵都是现成的,无根无底的人儿,最是好拿捏。
  她把皮影人抬起来,边上葫瓢儿赶忙伸手接过,转身放进紫檀置物箱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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