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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雨不知何时停了,不过天幕依旧低垂得仿佛要压到人面上来。
皇后是临时起意受了葫瓢儿的提醒将两个宫女弄回来,她这会儿却没有心情处理这件事。遂只叫安排着先看管起来,改日她理清了思路再亲自审理。
因和龄和安侬那间屋子先头叫东厂的人给弄得人仰马翻,葫瓢儿便叫掌事姑姑另给她们一人配了一间房,等闲不让随便出去,只管等着听后皇后主子召见。
和龄从进坤宁宫后就处在神识不清的状态,她跌跌撞撞被送进了新屋子,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一头便跌在了床榻边上,身上湿漉漉的,一张脸几乎成了惨白的颜色,像坟头上的纸扎花,丝毫鲜活气儿都没了。
底下人摸不清情况,况且和龄也并没有与谁交好,故此这会儿没人来看望她,或是帮着抬到床上去,换件衣裳之类的。
和龄自己也迷糊,脑海里天旋地转,她又陷进那个反复回旋的梦境之中,深长的甬道,执伞的宫装丽人,沾湿的裙裾… …
她眉头深深蹙起来,喃喃叫了声“母亲”。
突然,窗格子响动几下,须臾被从外头撬开,一道颀长的人影跳将进来。来人站在床前看着她,好半晌儿,他缓缓蹲了下去。
“你有什么本事?… …为何总叫人牵肠挂肚。”
泊熹牵了牵唇,似有犹豫。
少顷,他俯身将手绕过和龄纤弱的脖颈,另一手托住那抹细腰,打横一把满满抱在了怀里。
☆、波心漾
她真轻,从认识那一日起竟长过分量么?他把她抱着就像抱着一团浑身软绵的棉花团儿,只是眼下这棉花团却浸满了水,透着一股子凛然的凉意。
泊熹原本是打算把和龄放回床上的,可目下她身上湿成了这般儿,整个儿一落汤鸡,就这么放回床上显见的不成,这是要落下病症的。
他凝眸在她巴掌大的脸孔上,分明那会子在雨幕里见着时她还满脸刷白,怎么现在反倒红彤彤的?
泊熹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起来,他抱着她,心下琢磨着,突然意识到此刻似乎把和龄放哪儿都不合适,于是只能干抱着。勉强腾出一只手迅速地在她额头上探了探,一探之下心口都跟着一缩——
她淋了雨,着了凉,又在景仁宫里被樊贵妃一通恐吓,想来便是铁打的人也要生受不住,眼下果然发热了,额头跟个火炉子似的,似乎放个鸡蛋上去不出半炷香的工夫就能给煮熟了。
泊熹怔然,他现下里心里是装着和龄了,自然不能以单纯一个布局者的局外人态度看待她发烧这事。可一时之间手上又不能撂下,也不能抱着她出门叫御医,委实棘手。
正在踌躇之际,怀里湿漉漉的人却动了动,泊熹猛地低头,昏迷中的和龄却把手向上攀着,攀啊攀,最终勾在了他脖子上,就这么亲亲密密地搂住了… …
泊熹身上略微一僵,也不知是为什么,别人的碰触他素来是不习惯的,甚至这么些年了,除了和龄便再没人能碰到他一根手指头的。
也正是打和龄为了验证他身上有没有胭脂痣,那一晚上在他胸口上摸摸碰碰的,弄得泊熹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排斥和她的接触,更甚至,他对她的碰触是极为敏感的。
叫他恼的是,她乱了他的心,自己却闭着眼睛柔柔弱弱地睡着,玫瑰似的唇瓣儿嘟起个俏皮的弧度,兀自沉浸在另一方世界里。
泊熹没有设法把和龄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拽下来,他运了运气,把一颗为她而浮躁沉浮的心压了下去。
今次是来看望她罢了,再不能起更多的心思了。
非但今日,往后更是不能够。
对于姬姓皇室仇恨的种子早已在泊熹心中生根发芽,深深地横桓在他的思想里,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每每在他对她生出旖思时便毫不犹豫地一刀斩下。
屋外,风又拍打起来,一片雨声迅疾而生猛地落下,砸在屋檐的瓦片儿上发出沉钝的声响。
迷迷沌沌的和龄面颊上红粉粉的,依着身子的本能向着温暖的源头凑过去,她脑袋埋在他胸前,非但如此,还极力地往里蹭了蹭,仿佛在汲取温暖,喃喃无意识又念了句“母亲… …”。
泊熹听得模糊,她的依赖和靠近却让他不甚自在,才按捺下的那些情绪慢慢儿的悄然升浮起来。
“在说什么,难道醒了么?”
他低下头仔细分辨她小嘴里咕嘟咕嘟说着什么,恰巧和龄又唤了声“母亲”,泊熹脸上霎时变了表情。
好么,她以为是她娘亲抱着她呢,分明就是自己。
不知道在较什么劲儿,泊熹粗鲁地晃了晃和龄病歪歪的身子,开口道:“醒醒,再不醒天都黑了,你晌午饭还不曾用,肚子却不饿么,到时候半夜醒来可没东西给你吃。”
他是知道她听不见的,是以话才多了起来,依稀有了和龄罗唣起来的风范,可见这是能传染的。
泊熹很快就闭了嘴,原因无它,是怀里的这位手指不安分,人是晕沉沉着,竟还晓得乱动乱摸,那五根细细的手指头在他脖颈上若有似无地挠着,带着纤巧灼人的温度,一股脑儿席卷全身,惹得他背脊上一阵阵得酥酥麻麻。
他突然口干舌燥,舔了舔唇,一头在心里克制自己,另一头视线却禁不住往怀里人松散开的衣领去觑。
偷觑是羞耻的,他意识到自己在做的事儿,俊白的面皮上浮起一丝深泽,可起了念头要中途刹住几乎是不可能的。
泊熹多的没有瞧见,然而时隔多日,他再次见到了和龄的肚兜儿带子。当然了,除了那小半截精致的锁骨,更里面的他就见不着了。
喉结滚了滚,泊熹略有些惊讶,他发现和龄身上这件儿肚兜的颜色是粉色的,竟不是那一日被他批评过的颜色。
他眼珠子不转,光盯住了那根粉色的圈在她白腻腻脖子上的肚兜带,盲目地忽略了和龄并不会每一日穿同一件肚兜这个关键点,只觉得她是在乎自己的喜好,不由得暗喜,心头紧跟着涌动起了万般的不足与外人道的甘甜滋味。
感情在理智跟前多数时候是要让道儿的,泊熹这会子还谈什么自控,他连更进一步的心都起了…!恨不得不管不顾剥了她的衣裳,男人么,一旦兽|性大发起来,除开姑娘衣裳后要做的就那么点破事,等到生米煮成熟饭,还更方便接下来的计划。
他的呼吸渐次粗重,清风一样欲|念寡淡的人,不成想也有起这龌龊心思的时候。
泊熹错了错后槽牙,半晌儿低叹一声沉下脸色,臂下却把和龄搂得更紧,倒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不能够放任自己祸害她,好好一个女孩儿家,失了贞洁那就活不下去了,来日她还要成亲,他若是为了满足自己一时的欲|望而糟蹋了她的身子,恐怕会被她记恨一辈子… …
泊熹对和龄的心理无疑是矛盾的,又喜又恶,分裂出的思想如同两个毫不相干的站立在极端两侧的人。
门口不远处响起脚步声,泊熹耳力好,听见后蹙了蹙眉头,竟有些着了慌。他可以出现在任何一处地方,唯独和龄的住所。
眼角瞥见房间的墙角里有一口大水缸,那脚步声就到门口了,泊熹情急之下别的能藏人的地儿没寻着,只得把和龄放在原地,他不带迟疑,果断地提着袍角藏身进了那装满水的大水缸里,整个人齐头没了进去。
刚进去呢,隔扇门就被安侬从外头推开。
安侬是清秀可人的面孔,此时脸颊上尚存留着钱嬷嬷打嘴巴子逼供时留下的几个巴掌印子,瞧着怪可怖的。
脸上她已经上过药了,正是爱漂亮的年纪,自然珍重万分,一面心里觉得能够从樊贵妃的魔爪下逃离出来已经是自己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了,一面又忍不住思量今天这事。
真是好一个大屎盆子!
她们说扣就扣,她原先还想不明白,后头等和龄被万督主带过来,她才一下子茅塞顿开——原来,这一切都是冲着和龄来的,甚至连安倩之死,保不齐也是樊贵妃为了查案子时抓人而设计出来的。
还有,她们拿出来的从安倩尸身上找出来的荷包确实同她往常身上佩戴的那个相似,可毕竟不是同一个,怎么能紧紧凭借针脚相似就抓人呢?
安侬全然没有注意到水缸里藏着的泊熹,她乍一瞧见和龄躺在地上唬了一大跳,心说幸好自己放心不下来看看,否则不定她就香消玉殒了,那时倒真便宜了樊氏。
好容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和龄弄上床,安侬赶忙儿回去屋子里取出月白寝衣要来给和龄换上。
在水缸里的泊熹就快要坚持不住了,他嘴里“咕嘟咕嘟”冒出几个气泡,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幸而有雨声作为遮掩,安侬只是转头在房间里环视一圈就作罢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泊熹是真的坚持不住了,他在水缸里憋气憋得难受,并听不见外头的动静,因而极小心地把头探了出来。
房间里安侬一个人的说话声很快传进耳里,她也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些什么。眼下无意中把和龄给挡住了,说道:“…你说咱们这笔账究竟怎样清算,是你惹着了仪嘉帝姬,帝姬便叫樊贵妃来整治咱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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