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要这么不留情面么。”
泊熹静了静心,把她一双腿轻柔地托起,再慢慢地放平。她砸吧着唇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突然间语气怎么低沉起来,不是平日让人有畏惧的低沉,反而让她心里堵堵的,塞了一团棉花似的,有气进没气出。
没一时,和龄嘀咕了一句,“我没有不留情面。”
她说的每一句都是大实话,是他骗了她,他们的人生今后不会有交集了。
她甚至清楚他送她进宫必定是另有目的,然而也正是因为知道他的脾性,她贸贸然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所以宁肯什么也不说,只是摊牌,摆明自己的态度,这样于人与己都好。
和龄打小儿就这么利落,她一直觉得这样挺好,无论什么事什么人,都不会拖拖拉拉牵扯不清。
外面响起些微的树叶簌簌声,碧色帐子内一时却谁也没有再说话。
泊熹一直都寡着脸孔,也不知愁烦什么,和龄怏怏的,她看不懂他,把脚指头蜷了蜷,在他腿肚子上轻戳了下,“嗳…手指头借我瞧瞧。”
他闷葫芦似的不为所动,也不开口也没有表情,和龄观察了一会儿,给自己壮了胆,凑过去抓了他的手细看。
她是想起来那天泊熹为了让她原谅他,居然不惜用刀割他自己的手指头,他当时那么用力,血点子几乎是争先恐后从伤口里涌出来的,当时虽说上了药,却不知现下里好全了不曾。
泊熹的手背上感受到暖暖的鼻息,他转眸觑和龄,她正一脸认真地研究着他的指腹,那里横桓着一道短促的疤痕,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那张小脸上莫名地浮起一抹笑。
和龄抬头寻到泊熹的视线,得意洋洋的,“你得感谢我,要不是我和神医心灵手巧,某些人不定就失血过多不治而亡了。”
她嘴里净是些不着边际的话,叫人接不上口。泊熹歪了歪头,深邃的眸子攫住她的,沉吟道:“兴许过不多久,就没人能叫你受伤受欺负了。”
和龄想问为什么,但转而一想会错了意,还道他指的是不过多久哥哥就要接她出宫的事。
“我知道的。”她笑得虚头八脑儿,这是和龄目前最大的盼头,离了宫她又会是无忧无虑的自己,也不用见人就跪,仿佛天生贱命一条似的。
泊熹看她笑得无邪,竟然也牵动唇角。
然而他的笑意却远没有那么明媚了,顿了顿,似乎有疑问,弯唇道:“…和龄是否会喜欢上,杀了你全家的人?”
她一听他的话眉头重重地打了结,想也不想便回道:“怎么可能,问这个做什么?我有病么?再说了,这问题问我不恰当,我目下只得一个亲哥哥,没有全家给别人杀。”
“——哦。”
他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拿出一只青花瓷葫芦样式的小瓶儿,在她探询的视线里拔了瓶塞,倒出里头乳白的药膏在自己掌心。
和龄嗅了嗅,惊讶道:“是药么,你还随身带这个啊?”
泊熹没回她,只将掌心贴在她青紫一片的膝盖上细细推开,和龄膝盖上霎时冰凉凉的,舒服极了,一点也不像刚儿似的,好像有千万只虫子在咬她的皮肉,反倒浸在了冰水里似的。
“真舒坦… …”她半眯了眼睛,似乎天生就是给人伺候着长大的,在他轻柔的推揉下全身放松一脸的享受,眼角衔着淡淡的流光,面颊透粉,活色生香。
她本就是纤侬合度的身量,身上软乎乎的,泊熹瞥见她慵懒的模样,手上逐渐的就不动了,和龄疑惑地睁开眼睛,瞳孔桂圆一样圆溜溜的把他望了进去,仿佛在问怎么不揉了。
泊熹露出一个思考的表情,倾下|身往她那里靠了靠。
宫女住的床总归不是多么高级柔软的,床板在他的动作下跟着发出几声暗哑的“嘎吱嘎吱”。
泊熹古怪地低笑,他的笑声丝丝缕缕仿佛从喉咙深处攀爬出来,突兀地开口道:“我伺候的还好么?”
伺候啊…?和龄怔忪了下,须臾眉开眼笑,以为他在找乐子,她就打蛇随棍上顺着他的话意骄矜道:“嗯,还可以的,就是小熹子你不要靠哀家这么近,天儿怪热的。”
反正膝盖也不疼了,她说完那句话自己就乐得不行,咯咯咯捂着肚子笑,笑声银铃一般叮叮当当的。
院子里陡然响起一阵三长两短的鸟鸣声,和龄没觉出什么,泊熹却接收到了暗号——想是有人来了。
“我走了,这个你留着。”他把青花瓷的小瓶儿放在她枕边,目光晃了晃,想起枕头下她放着的纸,略犹豫,还是没有问出口。
和龄乍一听见泊熹要走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兴,她有一段时日是真心实意拿他当作哥哥看待的,因此时不时的潜意识里总还有点依赖他。
她爬坐起来,甩甩脑袋把那些丢人的想法摒出去,泊熹不声不响地整理着他的仪容,他是个爱讲究的人,现在衣服上却颇为乱糟糟的,故此花费了一点子时间才算勉强让他自己满意。
“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啊——”
就在泊熹要翻窗户的时候和龄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他脚下一趔趄差点摔出去,她偏接着道:“也不知是谁说过的,‘我从来就不翻墙越户’… …哎呀!瞧我这嘴,定是我记错啦。”
☆、乌云蔽
泊熹显然被和龄最后那句话怄住了,他把大长腿曲了曲,缓冲了下,回首最后看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眸子里映着外头粲然的光晕,恍惚间竟像极了两颗聚满星子的流光宝石。
他伸手一扶官帽,扬长而去。
和龄立马穿上鞋跑到窗边去关窗户,这窗户后头其实是个高耸的院墙,按说正常人轻易是过不去的… …
可是泊熹不,他不是常人,和龄眨了眨眼睛,他在她的视线里轻轻一跃就“飞”上了院墙,阳光下他制服上张牙舞爪的金麒麟仿佛透衣而出,携着满满勃发的气势,随着那轻盈矫健的身姿一忽儿间闪了个没踪没影。
和龄趴在窗槛上,呆呆地盯住空无一人的院墙,墙边种着一棵有了年头的凤凰木,如今正值开花的季节,湛蓝蓝的天幕下一树火红燃烧的凤凰花,热烈奔腾,仿似要烧到荼蘼燃成灰烬。
她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刚关上窗户,门却开了,安侬抹着额上的汗走将进来,“你瞧什么呢?”
她脸上红泽遍生,眼睛里“噼啪”闪着火苗儿,也不等和龄回答了,兀自兴奋地问道:“你晓得我刚儿竟瞧见谁了?”
和龄不是百晓生也不是神棍,摇头说不知道,不过她看安侬那副雀跃的模样,心下有了个影子,果然安侬马上就自问自答了,“我瞧见了笃清大人——”
安侬爱慕笃清不是秘密,和龄却觉得蹊跷了,泊熹刚走安侬就回来了,亏她适才还在心里担忧有人会来,合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么。
她扁扁嘴,锦衣卫怎么专做这些偷袭摸狗的事儿,那一身锦衣华服真是白瞎了。
安侬拎起茶壶给自己倒水喝,她是个明白人,爱慕笃清是一回事儿,知道他们不会有结果也是一回事,因此很快就不去想了,瞟了若有所思的和龄一眼,好奇道:“你那会儿往哪里去了?姑姑没找见你正搓火儿呢,还是我说你肚子疼先回来休息了… …下回我可不为你打马虎眼儿了。”
她不提还罢,说起这个和龄就光火,她一掀裙子,里头轻薄的裤脚一直撸到了大腿上,“你瞅瞅,我难道还是出去躲懒儿了不成。都是那樊贵妃跟前的钱嬷嬷,不知怎么相中了我,支使我把仪嘉帝姬寻过来赏花儿,我一个小宫女难道还能说不么——”
和龄现在心里还真希望她当时以自己是坤宁宫的人不能擅离职守为借口推诿掉那钱嬷嬷的差遣,那样后头断然不会发生那些事了,忿忿地道:“你是不知道,我撞上煞星了,那仪嘉帝姬跟前的宫女也不知叫什么,趁我不防备踹我一脚,你看看我,现在弄成了这样… …”
安侬紧张兮兮地看住她,惊讶道:“你惹着了仪嘉帝姬?还是单只惹着了大珠?”
“唔,都有?”和龄吞了吞口水,她被她的紧张情绪感染了。
安侬心有戚戚焉,可着整个宫里头的人,谁不晓得仪嘉帝姬的厉害?她是众多帝姬里得脸的头一份儿,她母妃连她们主子皇后娘娘的面子都敢驳,这下和龄可是真坏菜了,自己得离她远点儿,免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和龄不知道安侬在想什么,还问她呢,“我真的会倒霉么?”
安侬僵硬地抿嘴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跟着就出了门到外头水井里打水。
和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不过她是个乐天派,心想自己就这么猫在坤宁宫里不出去,仪嘉帝姬再能耐也不能进来寻她的麻烦不是。
这么一想就通身舒坦了,半下午趁着天还亮堂堂的时候和龄和安侬两个抬了热水回房洗澡。今儿个都忙出了一身的汗,人身上湿漉漉的可不是难过么,一切准备就绪,和龄先一个迅速钻进了浴桶里,浑身被水包裹了,她幸福地吁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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