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暂时没有能叫泊熹紧张的事情,他只把眼皮掀开一条缝儿,想着也差不多该离开了,脑子里混混沌沌,想事情也没个章法头绪,倒不如不想。
无声无息坐起身,透过床帐观察了一下,这时门又被关上了,泊熹眯了眯眼,帐外略显拖沓的脚步声推送进耳朵里。
正是和龄回来了…!
泊熹心下一惊,身体本能地往后退了退。待看到她那张四下无人时全然失去了表情的小脸,他没来由地心疼了她。
转而又喟叹起来,真是个傻瓜么。
他的靴子就放在床前她都没有注意到,却蹲在角落里翻找着什么,发出一阵一阵吵人的声音。只有这么一点子警惕性却怎么成?万一叫人盯上了要她的命,她恐怕连一丝逃脱的机会也不会有。
泊熹蓦地想起来,她的腿… …
这时和龄泄气的声音哀怨地从她嘴巴里发出来,她只有金创药,可是她膝盖上她还没仔细瞧,想来这时候是不适合用金创药的。
真是!都怪那位仪嘉帝姬,帝姬怎么样,有什么了不起的,帝姬就可以欺负人么,和龄气鼓鼓地跺脚,跺脚的时候忘记自己膝盖上痛了,直把自己折腾了眼里含了泪无声噎了噎。
反正也没有看见,她抬袖胡乱擦了擦。
和龄要强,也就只有无人的时候她才偷偷抹抹眼泪,从小到大没娘的孩子受的苦是说不出的,打落了牙和血吞,久而久之不坚强也坚强了。
就像今儿受了欺负,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可是难过也不能在外头表现出来,只能等到这四下无人的时候委屈地掉几滴麻油,自己安慰自己一下也尽够了。可哥哥也真是的,说是叫稍等几日还会来看她的,这怎么一去不复返了,难道把她忘记了不要她了么?
和龄正处在情绪低落垂头丧气的时候,忽的眼角瞟见了自己床前的那一双男靴,她险些儿欢快地以为是哥哥来了,可是那靴子的花纹她却认得,才还见过的,不免咬着唇探询地往床里边看。
只隔着帐帘,两人的视线几乎要对上了,泊熹突然懊丧地拍了拍额头,他真是昏头了,没事儿躺在她这里做什么,她本就因上回骗她的事恼了他,这么一来还不知要如何发作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唰”的一声,和龄把碧色床帐一把揭开了,可是出乎她的意料,眼前竟然没有人?
她很快否定了自己,被子不对劲儿!
“泊,泊熹…?”和龄有点悬心,虽然床下面是泊熹穿过的靴子,可没准儿那是他们锦衣卫或很多人都有的款式呢,她害怕地缩了缩肩膀,“是你么,你不要吓唬我,把我吓着了你有什么好…好处… …”
一头说一头鼓足了勇气去掀被子,本就是薄薄的一层,她手指刚触上去,薄被却自己翻了起来,把她兜头裹了进去不说,还用力拽了她滚到了床里边。
和龄膝盖本就痛,压根儿使不出力气来,正慌张无措间,一双大手却掩住了她的眼睛压着她躺倒,紧接着是一阵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肩窝里。
如果和龄起初还害怕,那她这会儿是一点也不怕了。把手在那双捂住自己眼睛的大手上摸了摸,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还以为是仪嘉帝姬找来对付自己的人呢!
“泊熹,你不要闹了,我晓得是你的!”和龄撅着唇嚷嚷,她熟悉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味道,再一摸他的手就更能确定了。
泊熹从头至尾臊的都是自己一个大男人爬在她一个姑娘的床上还被发现了这件事,见和龄认真又肯定地点出自己名字了,他收了手,故作正经地掖了掖襟口的褶皱。
“我只是路过,”他解释着,说瞎话不打草稿,所以果然是瞎话,“没成想突然,困了,唔…就打了个盹儿。”
和龄自觉早看透他了,她爬起来和泊熹拉开距离,意识到两人都是衣衫不整的模样,先一个红了脸,气道:“你总是这个样子,我又不曾招惹你,你却总要来歪缠我,我是欠你的么。”
她无意的话叫他心中一动,倏然转了脸阴沉沉看向她,唇角一牵道:“这话倒说对了,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不知所谓。”
和龄才不睬他,她捂着膝盖后知后觉地“咝”了口,恼道:“都怪你,你刚儿碰到我膝盖了…!”真是的,本来都没那么疼了,真是命里的煞星,忍不住道:“算作是我恳求您,权大人,大人,指挥使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咱们早就两清了,您快些走吧,要是被安侬瞧见了传出去,到时候人人指指点点,我岂不是也要去投井了——”
“投什么井?”泊熹睃她一眼,眼神刀子似的,一忽儿却又柔下来,“我会让你好好的活着。”
话音落下,在和龄还琢磨着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忽然腿上一凉,裙子竟然被他掀了起来——
他动作快得叫她咋舌,很快宽松的中裤也被从下往上褪上去,一直褪到膝盖弯儿的位置,露出发紫的膝盖。
泊熹抬起和龄柔嫩嫩的小白腿,因常年握剑,他手指便带有一层薄茧。
“怎么弄的?”他沉着脸问道,略显粗糙的指腹无意在和龄的腿腹上擦碰了几下,引得她微微曲起了腿。
☆、骂玉郎
他指腹是不小心碰到她的,她却是认真地羞恼了,不顾膝盖上疼痛拼命把腿往外拔,自己把自己弄得恨不能呲牙咧嘴的,“不要你管我,你只管同你那位好帝姬说话儿玩笑去,我便是立时在这宫里死了也不与你相干的。”
和龄想到方才泊熹对这那位既漂亮又高贵的帝姬说话时微翘的唇角就浑身长刺,他还要贴上去给人家做驸马,做驸马有什么好,就他这性子,到时候被皇家吃得死死的,有的是“好日子”在后头。
她这么一乱动,泊熹不由得五指收紧握住了她的脚踝,嗓音里亦透出几许不少于她的恼意,凶她道:“别乱动!让我瞧瞧你的膝盖,怎的才离了一会儿不见腿上就青青紫紫的,进宫前我交待你的都忘记了么,竟还长了胆气敢同别人打架了?”
他说着话,攒了眉头,视线从她脸庞复移至那一双腿儿上,顿时满目里晶莹莹的。
泊熹起初是不曾留意细瞧,这么一看之下只觉满目生光,除了她才弄出的青紫斑痕,这一双腿上的皮肉却白腻的很,因常年不见阳光那么捂着,她腿上皮肤竟然比他拇指上套着的羊脂玉还要温润凝白几分。
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这会儿没有不心猿意马的。泊熹也有正常男人的生理需求。
不过他往日是对儿女情长不做考虑的,按说这个年纪了本该府里姬妾成群才是,他却总是素着,素着一日两日的,慢慢的在那上头好像也不那么上心了。
可那是对别个姑娘,他没那份心是理所当然的。
现在手里握着的娇嫩分明不同,泊熹眸光微微转深,指骨间的脚踝那么纤弱,似乎只消他一用力就能折断它,只要轻轻一用力… …
和龄猛地抖了抖,她是姑娘家,比力气当然不能是泊熹的对手,眼下膝盖又很痛,折腾了一顿气喘吁吁顿时连反抗的精力都没有了。
她只希望泊熹不要再这么阴嗖嗖的了,他关心她的膝盖是好事,可是他做什么突然一副要扼断她脚踝的神情?
“瞎说八道的,我才没有和别人打架,皇宫里规矩森严,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么我,”不管泊熹心里寻思些什么,和龄决定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在他跟前一向是被动的,把腿动了动,脆声道:“膝盖上这个是跪在地上跪出来的,但是不是慢慢儿跪,是遇着小人了——”
见他的目光看了过来,她忙道:“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你,泊熹以为一个无权无势没有靠山的小宫女在这后宫好混么,惹着了人,人家一根小指头就能把我捏死了。”
和龄现在还不安心呢,那位仪嘉帝姬就是因为看见她跟泊熹一块儿说话才整治她的,那要是被她瞧见他们坐在同一张床上聊天儿她还不玩儿完了呀!
人倒霉起来真是喝凉水都塞牙,认真计较的话,大抵是从认识泊熹伊始就种下了倒霉的种子,直到他居心不良把她往宫里倒腾进来,现在可算是正式走背字儿了。
都是他的错,以后为了自身安全着想再不能同他说话了,本来两人就清清白白的,他要娶帝姬且娶去,最好解释清楚,好叫仪嘉帝姬把她这般儿的小人物忘干净!
“谁要捏死你,”泊熹看着和龄不停转动的眼睛就知道她心里在盘算什么,疑惑道:“仪嘉么?”
仪嘉?
真是个熟稔的称呼啊,和龄皱起了鼻子,她偏不承认,只道:“旁的我就不说了,大人反正来日约莫是要做驸马爷的,这么的,您回头同未来夫人好生解释解释,叫她别误会了,我和您压根儿就不熟悉么,也就比陌生人稍许多说过那么几句话是不是,您也清楚的。”
再说了,过不久她就要出宫了,届时有真正的哥哥护着,他们这些烦心的人和事都会离得她远远儿的,那时才好呢。
泊熹最不喜欢的就是和龄一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说话架势。他都在心里辟出一块位置给她定位了,她眼里却没有他,这是什么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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