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锦绣又继续翻着药单,“除了着凉所引发的风寒外,这头晕头痛的毛病还真不少。这种眩晕之证,多反复发作,久病入络,瘀血阻络不容忽视,酌加活血之品往往效果更佳,故还得筛选丹参、虎杖等药,以活血化瘀通络。并嘱病人应尽量避免精神刺激,保持情绪乐观,饮食以清淡为主,忌食辛辣油腻之品。”
蒋大夫连连称是,齐玄英这时候也拿了个本子进来,“师父,天气暴热,总兵衙门中暑的人日渐增多,平日里开的消暑药物似乎也不大管用。请问师父,可有更好的消暑药物?”
锦绣道:“这天气这么热,再好的消暑物恐怕也抵不了事。还不如劝解病人减少户外就出活动,避免高温劳作,这才是治标的根本。”
齐玄英道:“师父说倒是事实。可总兵衙门比不得其他衙门,那些衙设真够凄惨的,那么暴热的天气,还穿着厚厚的甲胄站在太阳底下,并且一站就是两个时辰,平常人哪受得了?”
锦绣叹口气,“那些上位者一个个在屋子着吹着凉风,就着冰块,又有丫环打扇,过得倒是舒坦,只可怜了那些底下人了。可这也没法子,你我只是大夫,但凡有中暑的,就多加劝解一二吧,尽量避免太阳暴晒。”
金陵的天气,夏季暴热,冬季暴冷,非常极端,有时候连她也受不了,再来又要穿这么多衣裳,据说那些大富之家,在这酷暑里都会从地窑里取出冰来镇凉,倒是不错的避暑方式。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冰,好些在外劳作的贫苦人家中暑的也屡见不鲜了。
但衙门里或大富人家倒是很少有听说中暑的,当然也有极个别的,所以当几百张单子里就翻出了数十张中暑的病历清单时,锦绣不免奇怪了,“怎么最近总督衙门这么多人中暑?”
“据说是何总兵正在衙门里操练士兵所至。”
“这种大热天的也要操练么?真是草菅人命。”对于曾救过自己的何总兵,锦绣还是有感激之意的。但想着他那极品老婆,骄傲孔雀闺女,以及鼻孔朝天的二世祖儿子,便把这份感激给抵消了。
齐玄英笑了笑,“师父倒是冤枉何总兵了。据说是何总兵训练自己的儿子,以及培训一批铁卫做自己儿子的随身侍卫,稍严厉了这些,这才使得好些人受不得酷暑天气给病倒了。”
想着何大公子那副欠抽至极的脸,锦绣啐了口,心想着:那种人生来就是惹人嫌,也幸亏何总兵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儿子不受人待见,也极容易得罪人,所以特意训练一批护卫贴身保护了。
这边锦绣正在说着何大公子的坏话,而何大公子也正痛骂锦绣医术不精。
“不是说她那弟子得了她的真传吗?怎么这么点小病都医治不好?”
自家爷与锦绣大夫有过节,跟在何劲身边的人都是知道的,才不会去接这个话。
第111章 打从心里漠视他
何劲骂了一会儿,见无人吭声,也就泄了气,这鬼天气,热得快要死人,胡乱抹了额上的汗,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步,忽然道:“走,带人去锦绣药铺。我倒要瞧瞧她怎么医治的。”
金宝抹着额上的汗水,可怜巴巴地道:“爷,这天气可真够热得慌,那齐小大夫说,停止户外劳作方是治根的法子。”
何劲拧了眉,正待喝斥,一身白衣红色箭袖劲装的朱子权大步踏了进来,边走边道:“金宝说得对,这么热的天气还要训练,是人都受不了的。子昂,听我的劝,等过了这三伏天再接着训练吧。”
何劲说:“兵法有云……”
朱子权摆摆手,淡道:“虽说军令如山,可到底还要考虑将士们的承受能力。”
何劲不语,算是默认。
朱子权笑道:“这鬼天气,实在受不了了,走,咱们下河凫水去。”
何劲脸上发热,“让九爷笑话了,我不会凫水。”
朱子权讶然,然后哈哈一笑,说:“我也不瞒你,其实,我也是个悍鸭子。”
何劲其实早想下河泡个痛快,但一来总兵公子的身份在那摆着,二来凫水不比骑马,长辈严令禁止不得轻易涉水下河。但天气炎热的情况下,贪凉胜过一切,稍稍挣扎两下,便也抵挡不住凉快的诱惑,欣然同意。
倒是金宝却哭丧着一张脸,“爷呀,老爷可曾对小的三令五申……”
何劲摆摆手,“那只是小时候父亲怕我顽皮,这才不许我靠近大河边,但如今我都长大了,身边又有这么多人护着,还怕甚?”
金宝仍是一脸的哀求,“爷,这凫水比不得骑马呀。据说今年秦淮河靠玉盛楼那一带可就淹死了不少孩子……”
“呸呸呸,爷还没去呢,说点吉利的成不?”
“可是爷……”
“再敢多一句嘴试试?”
……
夕阳的余光下,整个秦淮河被一片金黄的颜色笼罩,天气炎热,河里更是浸了好些大小儿童。全在水里嘻耍玩乐。相较河里全是清一色的半大小子,岸边的朱子权等人倒也不好意思下河去。
“怎么尽是些孩子?”一艘巨大的画舫,跷着腿坐在甲板上朱子权很是意外,极目眺去,河里还真没能找出一个成年男子的,就连岸边也少有成年男子在场,不由意外至极。
何劲却是不以为然,“成年男子哪来这些空闲?”其实,一些富贵人家的成年男子也不可能来这种地方戏水,就是富贵家的小公子们也绝对不可能。而能来这儿戏水的,也就是些普通人家,家里没有人管,也就像脱缰的野马了。
朱子权穿着薄稠轻袍,坐在甲板上,身后还有丫头扇着扇子,再被河风这么一吹,倒也凉快。这时候也歇了下水的意思,只是就着傍晚的凉风,舒服地享受着这片难得的宁静美好。
何劲目光随意扫着河面上的大小船只,他在金陵也呆了三年了,对金陵的官场人物还是比较了解的,非常中肯地指着其中一艘头尾都挂着琉璃宫灯的船叫道:“瞧,谨阳侯府的画舫。”
朱子权望了过去,他的目力极好,很快就看到了顾东临的身影,轻笑一声,“还吟酒作乐,倒是好兴致。”然后侧头对何劲道,“要过去打声招呼吗?”
何劲虽然与顾东临是表兄弟关系,但大家并不合拍,闻言只是淡淡一笑,“不了,说不投机。”又仔细看了会那边的情形,两个貌美侍女正在身边打着扇,一名身穿淡绿衣裙的伶人正在抚琴,琴声悠扬,妩媚动听。笑了笑,“俏婢服侍,佳人相伴,美酒作兴,估计咱们现在过去还会打扰到人家的兴致呢。”
朱子权哼笑一声,“就是不知日后娶了媳妇还敢这般放浪形骸。”
何劲哈哈一笑,“他那种小霸王的性子,谁敢管他?”
“那可不一定。”朱子权坐正了身子,“比如说,那个王锦绣。”
何劲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她?可能吗?”想到那日听那玉宝斋的掌柜说顾东临要花高价赎回那对普通不起眼的银镯子时,到底没有直接否认。
朱子权神色淡然,眼里一派冷漠讥诮,“顾东临对王锦绣的心思,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
何劲沉默了片刻,说,“表弟对王锦绣是有些心思,这个我也听母亲提起过。可,到底身家门弟在那摆着,我就不信姨母真会同意让王锦绣进顾家的门。”
朱子权侧头望他,笑了起来:“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呀,你这表弟倒是一片痴心白付了。”
何劲却没有笑,“这可不一定。表弟就算无法娶她为正妻,至少可以做妾吧?”
朱子权反问:“你觉得依王锦绣的脾性,会同意给人做妾?”
何劲脑海里浮现一张嚣张却又牙尖嘴利的脸,不再说话。
……
天气热得睡不着觉,尽管锦绣在闺房里穿着短袖衣衫,窗户大开,但仍是热,她又不习惯成天带着把扇子招,忽然很是怀念现代的空调和电风扇。如果有这些玩意,她在夏天的日子便好过多了。
披了薄薄的外裳,她打开房门,来到院子里,其实这古代空气没有污染,还是满凉快的,但每年就这几天,都要把人热到暴才肯罢休。
院子里倒是凉快,但就是蚊虫太多,尽管身上带着防蚊香囊也不顶用,身上仍是被咬了两个包。打扇也打得累了,正待回屋睡觉去,忽然前头的门被敲得碰碰作响。
“王大夫,开门,快开门。有急诊!”
锦绣吓了一跳,通常夜里还跑来找大夫的,十之八九都是得了急病之类的,是以不敢怠慢,赶紧套上外裳,趿上绣鞋便冲进了前院。
这时候,守门值夜的小厮已打开了前边铺子的门,锦绣也奔到了铺子里,当小厮点了灯,总算看到外头的情形时,锦绣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来着?”
铺子外头是立着一群人,一身湿淋淋的,一人是顾东临身边的弄潮,一个是何劲的小厮金宝。
“王姑娘,我家公子头上受伤了。姑娘赶紧给我家公子瞧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