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们侍候的尽兴,母亲休要怪罪她们。”何劲盯着母亲,淡淡地道:“外头的传闻,儿子都知道了。”
何夫人脸色一白,一脸紧张与心虚,“子昂你可是听到了什么传闻?”不等儿子说话,又强笑道,“传闻而已,当不得真的。”
何劲点头,“自是当不得真的。”
何夫人微松了口气。想着那日丈夫不分青红皂白对她一通指责,还丝毫颜面都不给她不惜当着女儿及下人的面掌掴她,这让她连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儿子那时候又不在府里,她想让儿子回来给她做主都是不成了。
而丈夫似乎也知道她的想法,居然恨声威胁她,“别作梦了。就因为你这蠢妇干的好事,说过的好话,子昂的差事也让人给叫停了。你这个蠢妇,祸害我不够,连亲生儿子也一并牵累。”
何夫人只觉一阵天眩地转,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与未来的依靠和希望呀。
“老爷,这事儿怎么成这了这样了?妾身真不是有意的呀……”
“不管你有意与否,如今外头都把你说成什么了,为富不仁,故作清高,卑鄙阴狠,目光短浅,固步自封,呆刻迂腐,刻板无礼,行事张狂……就因为你做的蠢事,害得子昂之前的事儿又被人拿出来说项,说子昂的前未婚妻之所宁愿自尽也不愿嫁到何家来,就是因为怕你这个不着调的恶婆婆刁难她。你听听,八百年前的事儿又让人拿出来说项,真真是气死我了。”
何夫人大喊冤枉,一脸怒火,“明明就是那贱人私下里勾搭娘家表哥,被子昂发现了这才羞愧自尽,如何怪得到我头上?”
“可是外人不会这么想。”何天刚恨恨地道,望着自己妻子的眼神,毫无温度而言,全是无尽的冷漠与厌恶,“你那兄长家的闺女我本来就瞧不上,成天一味的要死不活,是你死活要聘来做子昂媳妇,若非那贱人做出那下作事,子昂如何年过二十了说亲还这么困难?都是你这蠢妇。你有心扶持娘家我不反对,但为了娘家却拿自己儿子的终身开玩笑,你,不配做子昂母亲。”
何夫人被丈夫这番严厉指责弄得心力憔悴,想着在何夫人那受到的气,女儿的婚事告吹,视作唯一依靠的儿子又因自己而受牵连,又恨又气又悔,连死的心都有了,一口气提不上来,就那样晕死过去。
如今事情过去好些天,何夫人仍是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她也不敢出去见人了,只能窝缩在屋子里,哪儿也不敢去,就连前阵子成王妃过寿她都托病没有前去。
如今,她最不愿最不敢见的儿子,却主动来看望她,这让她又惊又喜,还有更多的悔恨与心虚。
也不知儿子知道了多少,若知道了,又会怎生看待她这个母亲?
所幸何劲面上并没什么异样,见母亲脸色难看,也不过十来天没见面,人就瘦了一大圈,看起来极为憔,尤其身上那淡青莲色的褙子,更是衬得整个身子形犒枯木,不由皱眉道:“母亲受委屈了。”
何夫人捂着帕子,差点就痛哭出声了,心下感动不已,“好孩子,也难为你还一心向着我。”虽然这个儿子并不与她贴心,但在大局上还是很维护她的。这让她很是欣慰,也渐渐生出了些许底气。只要有儿子在,丈夫再厌恶她也不敢休她的。那些狐狸精又算得什么?
“子昂,这回娘可是受尽了委屈。”何夫人一脸悲忿地望着儿子,泪水又要落下,“你不知道,那杨氏有多可恨。仗着你爹的宠爱,居然作威作福到我头上了。还有你爹爹……”
何劲打断她的话:“娘,这些我都知道。一切的由头,全都是因那王锦绣而起,所以儿子特意过来给您出气的。”
……
锦绣药铺负责接待客人的小厮陪着笑脸对袁家的管事婆子道:“不好意思,从现在起,咱们锦绣大夫不再登门应诊,病人有什么病痛的,需得把病人带到锦绣药铺。”
那管事婆子不满地道:“我们奶奶可是金尊玉贵的人物,哪有亲自出门赶着让大夫瞧的道理?之前锦绣大夫不都是登门看病吗?为何现在不成了?是瞧不起我们袁家吗?”
那小厮陪着笑道:“妈妈这话可就折煞小的了。我们东家不是不肯去,而是……”一副面难色的模样。
“妈妈您有所不知,我们东家之前也是时常登门看病的,可总兵夫人却说这样有失体统,责令我们东家日后莫再如此。我们东家这才不得不定下此规矩。”
那婆子气怒不已,但总兵夫人她还是颇为忌惮的,小声嚷嚷道:“总兵夫人又不是县官里的大老爷们,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小厮苦笑地拱了拱手,又是作揖又是赔罪的,“请妈妈海涵,我们东家是个女流之辈,前阵子因开罪了顾夫人现在都还没缓过气呢,若是再开罪总兵夫人,那这金陵城可就真没我们东家的立锥之地了。还请这位妈妈不要恼小的,回去请贵府大奶奶屈尊过来一趟。给您少些诊金也是。”
那妈妈哼了声:“咱们袁府还屈那么点银子吗?”
“是是是,是小的不会说话,小的该死。”小厮连连赔礼。
那妈妈心里有气,却又不便发作,总兵夫人她可惹不起,只得先回去把这事告诉了大奶奶再另作处理。
那婆子离开后不久,又有人登门指明要锦绣前看病的,都被小厮以“何夫人的道理”为由给打发了。有些人好说话,一听说少收诊金,也就不再计较,说回去把病人带来。遇上不好说话的,小厮就一脸为难地说“这是何夫人的命令”,他们东家哪敢不从?又把之前东家无意间得罪了顾夫人的事儿说了出来,然后耷拉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惹得那些管事婆子们于心不忍,纷纷回去又添油加醋地对各自的主子说了锦绣药铺的女大夫,不再外出就诊的原因。
何夫人紧紧拧着帕子,一脸的惊吓,“别别别,孩子,那王锦绣现下你可动不得。动不得呀。”
何劲呷了口茶,不以为然,“为何动不得?”
“现下外头传言甚嚣,你表姨母才动了那么一点点,就被传得那样不堪,如今也躲在家里生着闷气呢,却也不敢真拿她怎样。咱们若是再动她一根寒毛,保管那些不明就理的人就要说是咱们动的手脚。”想着丈夫的警告,何夫人只觉嘴里发苦,见儿子眉毛皱了起来,生怕儿子也随了她的脾气,动不动就要喊打喊杀的,连忙苦口婆心地道:“这事儿,虽然娘只是无心之过,但那王锦绣也太可恶了,居然拿我作晃子,宣布不肯再外出就医,生生将我一军,如今娘这心里也委屈的很……”想着丈夫的暴怒,顾夫人的痛骂,还有府里姨娘的讥笑,何夫人只觉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
该死的王锦绣,太卑劣了,她不过是出于好心提醒她,就让她这样给报复回来。
何劲语气森然,“娘如今被她坑得这样惨,娘就不想着报复回去?”
……
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人,小厮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五月的金陵,天气已有些炎热了,长时间站在门口接待赔笑脸,口也有些渴了,等他进屋去喝了一大杯水后,继续守在门口。
等忙到下酉时初刻,铺子里总算消停,齐玄英喝了一大口茶,发现门口还立得笔直的人影,不由笑道:“锦玉,今儿是怎么了?干活这么带劲?”
原来,这个小厮不是别人,正是锦玉本人。他摘下头上的灰青色的小厮帽,嘿嘿地笑道:“当然带劲啦,有钱挣的活儿谁不带劲。”今天突发性疾病的人还真多,里头的半斤以及两个小厮都忙不过来,便把原本负责接待客人的小厮被派过去帮忙煎药去了。锦玉又逢耍假,便兴高采列地负责起接客的工作。忙上忙下,端茶倒水,亲切温和,又能说会道,把病人逗得喜笑颜开。
锦绣从里头出来,她现在已不需要坐堂了,在里头院子里,把一间仓库整理出来,打造成急救室,这两日正忙活着呢。又请人打造手术刀,输液管是没法子做了,只得让铁匠试图打几支注射筒出来,到目前为止,因技术以及器具有限,打造出来的针筒粗糙不说,针头实在太大,她本人看了都忍不住发怵,更别说打在人的肌肤里了。
而针筒可以慢慢摸索,可注射筒的器材就抓瞎了。这个时代没有塑胶,暂时还没找到可替代的材料。看来肌肉注射只能暂且搁置。
暂且把注射筒的事抛到一边,瞧了锦玉一身小厮装扮,忍不住笑了出来,捏了他的鼻子,“好玩吗?”
“好玩。”
“客人有没有被你得罪光呀?”
锦玉嘿嘿一笑:“我一直笑脸相迎,又是赔罪又是作揖,好话说尽,人家如何还能与我一个小孩子计较?”要计较也是找何夫人呗,与他何干?
锦绣当然知道这小子的目的,掐了他一把,柔声道:“好了,现在也没什么客人了,进去休息吧。”
姐弟俩进入后院,关了门,锦玉这才阴恻恻地道:“今儿个,我接待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没说什么,只有少数几个有些不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