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绾贞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话,直待薛夫人说完,看沈绾贞没表态,薛夫人抬起泪眼,作可怜状,“被大姑娘和她姨娘逼迫,我这也是没法子。”
沈绾贞这时方淡然一笑,“薛侧妃是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指给王爷的,轮不到我来教训,要说教训的话,也是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教训,薛侧妃是太后娘娘的人,自有太后娘娘说的,哪有我说的?”
薛夫人心念一动,薛瑾是太后娘娘亲点给王爷做侧妃,故此薛瑾才嚣张跋扈,若太后娘娘不喜,王爷和王妃又不待见,看她还有何章程,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那还有精神头理娘家的事?
薛夫人有点悟出沈绾贞话里的门道。
沈绾贞又像是随意地道:“京卫指挥使赵大人的夫人很对太后心思,时常召进宫陪太后解闷,赵夫人要说性格直爽,古道热肠,赵大人是姨丈的顶头上司,姨母刚到京城,别的夫人不熟悉,赵府多走动走动,散散心,解解闷,有事别一个人总憋着。”
薛夫人不错眼珠地望着沈绾贞,心道,都说三姑娘命好,做了王妃,三姑娘的心思不简单,经她三言两语点拨,薛夫人顿觉心思通透,这是提点自己找赵夫人帮忙,在太后面前进言。
这个话题无需在进行下去,双方心知肚明,有时话说多了,反而坏事,总是隔着一层窗户纸,双方体面。
二人就说了会家常,薛夫人的告辞走了。
沈绾贞命下人送薛夫人出府,薛夫人走到快出中门,就看见薛瑾的贴身丫鬟走来,是奉了主子命,看夫人回没回去,薛夫人避开下人,悄声嘱咐,“你们姑娘若有风吹草动的赶紧告诉我信。”
那丫鬟一瞅就带机灵劲,悄声道:“夫人放心。”
薛夫人出了中门,上轿,心里暗道:“赵府看来是该经常走动。”
☆、第一百三十二回
沈绾贞坐在轿子里,透过纱帘,甬道两旁是巍峨的宫墙,内廷左转看见慈宁宫的黄琉璃瓦重檐顶。
宫门前住轿,王文贵扶着主子进了慈宁宫门,盛夏,炎阳暑热,沿着西侧廊庑往正殿走,王文贵悄声道:“太后这个时辰正好用过早膳。”
正殿门首两旁立着执事太监,搭眼看见安王妃遥遥而来,忙向里回禀,“安王妃来给太后娘娘请安”
王文贵等在西偏殿,沈绾贞不疾不徐进了宫门,转过紫檀座山水理石插屏,余光瞟见太后坐着正喝茶,神态安详,略松了口气,恭谨地跪地,“给母后请安”
太后的平淡的声儿 “平身”
沈绾贞起身,太后放下茶盅,说了句,“赐座”
沈绾贞搭着椅子边坐下,身体前倾,垂眸,不敢乱看,一副恭谨模样。
郭太后神情有点冷淡,看见她,似乎心里也不很痛快,清冷声问:“帧儿最近忙什么?有日子没来宫里?”
沈绾贞听出太后不虞,这个怠慢太后的罪过,可不敢兜揽,忙探身解释道:“王爷朝事忙,每日晚膳时才回府。”
“哀家当是娶了媳妇忘了娘。”郭太后半含酸道,看来对她不满已久,沈绾贞更加谨慎,不敢多言。
“哀家上回嘱咐你的话,可还记得?”
沈绾贞知道太后是指劝王爷去别的侧妃夫人屋里的事,头低了几分,“妾劝过几次”
其实她从未跟赵世帧提起。把夫君往别的女人屋里推,假作贤良,她可做不来,太后让她劝,她就说劝了,太后也不会跟王爷对峙,这种假话穿不了帮。
郭太后不由冷笑,拖着长声,“是吗?王妃还真是贤惠,那王爷可听你劝说?”
看来这太后也不好糊弄的,沈绾贞只好硬着头皮扯谎,“妾最近身子不爽,和王爷分房歇,王爷去那个侧妃夫人屋里,妾歇得早,睡觉死,全不知道。”
“你这个王妃是怎么做的?一问三不知,是敷衍哀家?”
沈绾贞忙起立,“是妾粗心,以后睡觉警醒点。”
郭太后凤眸微眯,盯着她看了半晌,沈绾贞直觉一道锐利的目光朝她射来,头低得更深。
“你是不是心里恨哀家插手你夫妻之间的事,帧儿若有子嗣,哀家那还会操那份闲心,早在宫里颐养天年了,何苦费力不讨好,我待会传御医为你请脉,按说你二人成婚半年,该有了。”
沈绾贞莫名有点紧张,她也曾想过,自己是否能生养,古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那是很大的麻烦,丈夫能理解,婆婆不能容,她不确保自己身体没问题,半年了,没有一点迹象,没想到子嗣艰难。
沈绾贞平躺在慈宁宫偏殿,皓腕伸出蟹壳青薄雾纱帐,御医奉太后懿旨给王妃把脉,十分尽心,来来回回,把了好几次脉,沈绾贞就听见隔着屏风,御医沉稳的声儿,“启奏太后娘娘,王妃的身体很好,太后无需担心。”
沈绾贞松口气,身子由于紧张软软的,宫女搀扶起身。
出了偏殿,御医奏明太后,王妃身体无恙,不用吃汤药,郭太后略放心,态度也和缓了,“王妃没病症,哀家也就放心了,不过身体没毛病,迟迟不见有身孕,又是为何?”
太医院元老胡须发白的孙院判道:“启奏太后娘娘,身体没任何毛病,三五载怀不上,不是没有,往往越是着急,压力太大,越是没有,心情放松,自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
太后听着,眉头皱起,“依你这样说,就是身体没病,怀不上,也有可能?”
孙院判当着太后哪敢把事情说死,将来有或没有,他可不想承担干系,便道:“这却难说,微臣不敢打保票,几个月怀上,亦或者几年才生,这微臣不敢断言。”
太后挥挥手,刚才检查出王妃没病,才松一口气,此刻,又提起心,手放在桌案上摆放的金刚经,对崔长海道;“哀家自今儿起开始吃素诵经。”
又对沈绾贞道;“安王妃替哀家抄写经卷,不为别人,也为自己好。”
沈绾贞很乐意,道:“是,母后。”
沈绾贞留在慈宁宫,寝殿西间屋,太监宫女焚香,侍候她净手,沈绾贞整衣理裙,恭敬虔诚地端坐炕桌前,隽永的小楷,工工整整抄写。
沈绾贞聚精会神,浑忘了时辰,直到宫女送来午膳,她才舒张一下筋骨,草草用过午膳,继续抄写。
抄累了,她搁笔,方想起王文贵在太监执事房里等,就命宫女把王文贵唤来。
王文贵左等主子不出来,右等不出来,就找贴身侍候太后的太监打听,听说王妃抄写经卷,估计王妃留在宫里的时候不能短了,就和几个不当值的太监喝茶闲聊,一个宫女走来,“王公公,王妃唤您“
王文贵以为王妃要起驾回府,忙颠颠跟着去太后寝殿西间屋。
沈绾贞坐了一整日,腰有点酸,下地朝窗外看看院子里的翠绿的梧桐,王文贵放轻脚步,怕扰了王妃,加着小心走到王妃身后,低声道:“王妃,是要回王府吗?”
沈绾贞转过身,“王公公你回王府跟王爷说一声,我今晚留宿慈宁宫抄写经书。”
王文贵一愣,看看她,有点为难,“可王爷那……”
“母后这几日吃斋念佛,我替母后抄写经书,也尽一分心意,何况母后也是为了王爷和我,我怎好自己享乐。”
王文贵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躬身道:“是,王妃”
赵世帧晚间下朝,一进正院,寂静无声,心里纳闷,迈步进堂屋,静悄悄无人,丫鬟都不知跑去那里,绣菊听见脚步声出来堂屋,见王爷忙蹲身行礼,“王爷回来了”
“王妃去那里了?”
“刚王公公回来说王妃留宿宫中,帮太后娘娘抄写经卷,不回王府,特让王公公告诉王爷一声。”
赵世帧进了里屋,吉祥和福生、绣菊几个服侍洗脸,传晚膳,偌大长桌,他一个人吃饭,吃得没滋没味,间或抬头,对面座位空着,他吃了一碗碧梗米饭,就撂箸,照平常夫妻一块用膳,饭量减了不少,用过晚膳,他又看会书,心里总觉有事,一会抬眼望望房门,恍惚沈绾贞妖娆身姿出现在门口,盈盈浅笑。
他把眼移到书上,扉页上出现沈绾贞娇俏的笑靥,他合上书,早早安置。
每日夫妻二人相拥而眠,他睡得香甜,可这晚他竟怎么也睡不着,周围万籁寂静,蛙声蝉鸣,听得真切,角楼鼓打三更,他才迷糊睡去。
卯时,他习惯地醒了,闭眼伸手往旁一摸,手到处没有阻碍,他冷不丁睁开眼,旁边床榻空的,才想起,沈绾贞留宿宫中。
他无精打采起身,吉祥和福生侍候主子穿衣,福生瞅瞅爷的脸,像是一宿没睡好,小声道:“听王公公的意思,王妃今儿还不回王府。”
这时,王文贵上来,赵世帧道:“太后怎么想起让王妃帮着抄经,后宫嫔妃没事干,不拘谁都能抄。”
王文贵听出王爷声音不悦,陪着小心道:“昨儿太后娘娘请太医院的孙院判给王妃诊脉,然后太后娘娘就决定吃斋礼佛,留王妃抄经。”
赵世帧正了正玉带扣,一听手顿住,诧异道:“王妃生病了吗?”
王文贵思忖须臾道:“太医说王妃身体康泰,太后娘娘就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