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过了很久,宋老师都没有再走近,也没有说话,我竖起耳朵听身后的声音,什么都听不到,周围安静得好像没有人存在一样。难道宋老师又发病了,昏过去了?
我慌了,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朝身后看去,看到宋老师正坐在他病床边的陪护椅上看着我,对上我的视线时,他露出了一个“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做”的微笑。
我讨厌他的微笑,讨厌被他如此轻易地看透和掌控。他的放松激起了我的逆反心理,我不想让他那么轻松下去,在他将椅子挪到我的床边,坐好,准备开口时,故意挑衅地问他:“老师,你还要再告诉我一次你是真的不喜欢我吗?”
我将“不”字咬的很重,宋老师的视线果然变得躲闪,但很快,他就重新看向我的眼睛,目光满是无奈的妥协:“不,我不需要再隐瞒了,我知道杨老师已经告诉你了。”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没有一点如释重负的喜悦,反而好像很痛苦。好像他苦苦瞒着我,是因为耻于喜欢上我。
我感觉我一直以来对他的喜欢、这么长时间的隐忍、这些天为他承受的担心和绝望在这一刻全成了笑话,我感到无地自容,因恼火而口不择言:“如果你觉得我不配你的喜欢,尽可以早点告诉我,不必如此折磨自己,也折磨我!”
我跳下床,要离开这里,可是宋老师却在我将要站起来的一刻用力拉住了我,我狠狠地瞪向他,竟然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泪光,就在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他内心的不得已。
可是下一瞬他却松开了我,但我不想就这样就算了,只要有一点点可能,我也不要错过他,我抓住他一边的手臂,紧紧地盯住他的眼睛,不让他有回避的机会:“老师,你不告诉你也喜欢我是有苦衷的是不是,你一定是有苦衷的,你告诉我好不好,让我知道,相信我,我可以承受的,你知道我有多坚强!”
我看到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知道他就要动摇了,我一起抓住他两边的手臂,一字一句地对他说:“不要让我误会你,你知道误会带给我的伤害一定比事实更多!”
宋老师的目光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又深深地凝视我许久,终于艰难地说出一句话:“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们不会有未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
宋老师叹了一口气,终于对我说出全部的原因:“我与我的妻子有过承诺,这一生只与她永结同心,白头到老,虽然她已经过世了,但是我依然不能背叛我们之间的承诺,也就是说……我不能够给你那个约定一生的身份。
小双,我不愿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觉,就是因为我知道我们之间的爱情不会有未来,更不会有结果,我不是值得你深爱的人。你是一个好女孩,你应该得到一份完全属于你的,完整的爱情,而不是像我这样,注定不能完整给予你的爱情。”
我没想过,宋老师不告诉我他喜欢我,会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知道他与他的妻子感情很深,但我没想到会深到如此程度,难道,“你打算永远都不再结婚吗,你不想再有孩子了吗?”
宋老师没有回答我,只是拉开我的手,慢慢挪到窗前,怅然地望着远方。我不知道他是在想念他的妻子和孩子,还是因为承诺的牵绊而惆怅,但我能从他坚定的背影看出来,不论是因为何种原因,他都已经决定了,终生不再娶妻,也不再要孩子。
我还想再问问他,突然的敲门声和紧接着走进来的医生和护士打断了我要说的话。医生问了我几个问题,确定我没事,就劝我去吃点东西,然后就开始为宋老师做检查,我看到他被安置在床上,始终垂着视线,无意再看我,只好先离开。
我在门口看到了杨老师,但没有与他交流,我不知道该如何对他说,我永远也不会有机会和宋老师在一起了,我需要时间去消化一下刚才知道的一切。
我走出住院部大楼时,天边都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绚烂的橙色和粉色,明明很美的颜色,我看着,却只觉得悲凉。
我们不能在一起,那我的感情该怎么办呢?我到底是该继续喜欢他,还是放弃喜欢他,像他说的那样,和一个能给我名分的人共度一生?
如果我不放弃喜欢他,我的感情应该如何继续,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这一生都不会再结婚,也不会再要小孩,那我该怎么办?如果放弃喜欢他,那我和他之间又算什么,是亲人,爱人,还是就只做师生?
我无法想象出我不再爱他会是什么感觉,也无法想象在以后的每一个日子里,我都要站在一道界限的另一边,看着他却不能靠近,我更无法想象,有一天我真的与另一个人走进礼堂,而他仍然是一个人的情景。
我真希望能有人告诉我,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可是身边的人来去匆匆,甚至没有一个人有时间多看我一眼。我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夜风将我吹得打颤,才往回走。
我回去时,听杨老师说宋老师已经睡下了,觉得他睡着了也好,否则我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杨老师也许知道了我与宋老师现在的情况,也许是猜到了,想劝我什么,但被我岔开了话题。他终究是个旁观者,不能体会当事人的挣扎与痛苦。
我没有进去看宋老师,到住院部的食堂打了一份饭,将自己喂饱,就打车到机场买了最近一班回昆州的机票。我不知该如何继续面对宋老师,伤心于事无补,但我又做不到若无其事,我想他也是一样的,与其相处在一起彼此痛苦,不如分开,也许还能好过一点。
上飞机前,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只有四个字,“我回去了”。我们之间,早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了,如今,更是少说最好。
我以为他要明早才能看到,可是我的手指刚挪到关机键上,他的短信就过来了。内容与我的一样简短,“注意安全,到校回信。”我知道,今夜对我们而言,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了。
我回到昆州不到一周,高考成绩就出来了,我考了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学校和专业的成绩,但是填志愿时,我却举棋不定。
我的目标一直是重北大学中文系,可是现在我报考那里却没有意义了,我不需要再争取宋老师的心了,他喜欢我,只是不能与我在一起,而这一点,并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
我如果报考那里,难免要经常见到他,而这,正是我现在尽力避免的。如果我报考青华,隔校如隔山,以后想要“偶然”碰见他,又很困难。思前想后,我终于在填报志愿的最后一天选择了重北大学英语系。这样我既可以有机会见到他,又避免了频繁见面的不便。
报考结束后,班主任给我介绍了一份家教工作,提供食宿,报酬不菲,我正为如何安顿自己发愁,这份工作正好解决了我的难题。我给宋老师发了短信,告诉他开学前我再回去。
在昆州停留期间,我和几个关系较好的初中同学小聚了一下,我一直在奇怪,为什么自从回来以后都没听到钟文宇的消息,按理说他该是这一届的风云人物,他们告诉我的消息让我大吃一惊,钟文宇竟然跳级了一年,去年就考进重北大学医学院的临床医学专业。他们以为我早就知道,所以一直没与我提起。
我真不敢相信钟文宇竟然已经与我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了一年,并且马上我就要与他在同一所大学里学习。他知道我在重北读高中,为什么到重北上学却不联系我呢,还在因为我当年拒绝了他的表白而生我的气吗?我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宋老师,钟文宇就又给我制造了一个麻烦。
26算了
我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宋老师,钟文宇就又给我制造了一个麻烦。不过他既然都没有主动联系我,那我也就装作不知道好了,我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应对他。
返回重北之前,宋老师问了我的航班时间,要去接我,顺便送我去报到,但我还不想见到他,我还没调整好面对他的情绪。我告诉他我没有多少东西,自己完全能拿得过来,而且我也联系好了学长帮我安排,可是他却打定了主意要接我,如果我不告诉他时间,他就立即飞到昆州来接我,无奈之下,我只好告诉了他航班时间。
我一想到要与他单独相处,就头疼得厉害,我希望他能跟别人一起来接我,可是偏偏事与愿违,他亲自开车来接我,而且只有他一个人,我想坐到后排,却被他识破了意图,将我塞进了副驾驶的位置。我不想面对他,一路上都偏头看着窗外,他说起什么,我就简单应一句,并不多说。
把我送到寝室,宋老师终于受不了我这样的状态了,关上门,压低声音请求我:“小双,你别这样对我。”
“那我该怎样对你,你教教我?”我有些无力地看着他。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想爱没未来,不爱又放不下。
宋老师握住我的肩,用他那双充满说服力的眼睛看着我:“我们之间不只有爱情,没了爱情,我们还是亲人,亲情是比爱情更长久也更深厚的感情,你不能忘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