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坐立不安,殿内来回踱步,清长的身影打照鲛绡窗纱上,朦胧晃动,融尽外面一片银白飞雪的交织中。
“皇上,现夜深,先喝碗参汤吧。”桂顺将莲纹玉碗端上,小声劝道。
祁容却猛一止步,忽然问:“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已经三更了。”
竟然这么久!
祁容握紧拳,心底充满火烧似的担忧。
“皇上,还是先……”
祁容烦躁地摆摆手,打断对方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出去看看,刚朝门前移步,就见一名宫女急匆匆跑进来,满脸涨红,气喘吁吁地禀道:“皇上大喜!皇上大喜啊!娘娘……娘娘诞下了一位小皇子!”
“真的?!”祁容听后,心脏滞了片刻,高兴地几乎要昏厥过去,强抑后又问:“那娘娘呢?怎么样?”
“请皇上放心,太医说母子平安!”
祁容深深吁口气,终于如释重负,紧接着一片欢喜贺声中,迅速朝寝宫的方向走去。
☆、第149章 幸福
宫门前仍见影绰动,祁容经过时,两旁侍婢皆盈盈跪拜,但还未进屋,耳边已然传来婴儿的哭泣声,如此真切清楚,令祁容心肝一颤,跨过门槛时整个便静止住了。
“真是恭喜皇上啊!皇后娘娘生了位小皇子呢!”
嬷嬷笑容满面,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迎上前。
祁容呼吸一窒,动作几乎是僵硬、颤抖地,接过那红缎绣金丝的襁褓,慢慢低头,看到里面包裹着一张粉扑扑的小脸,粉雕玉琢一般,煞为可爱,这会子正怀中哇哇大哭。
祁容顿时不知所措,慌神窘迫下,赶紧抱着轻轻摇了摇,动作却是生涩笨拙,嬷嬷跟宫女们看了,都忍不住掩嘴偷笑。
但眼前这个小家伙,已经完全吸引了祁容的注意力,慢慢地,怀抱由紧张转为温暖,变得像盛满羽毛的摇篮一样轻柔,当哭声逐渐转成嘤嘤的抽泣,祁容方才慌乱的神色才一点点缓和下来,接着浮现笑意,冰致轮廓上焕发出惊心动魄的融光,一时胜过宝钻闪烁的璀华,就好像盼过几度光年,盼到海枯石烂,待伤痕累累,心碎神伤时,终于等来——
他的孩子,他与勍儿的孩子……
拥抱、感受着,初为父的喜悦让浑身血脉沸腾,那种激动,雷击般直冲眼角,微微染红,又暖又痛,又怕灼烫的温度伤到幼嫩肌肤,终不肯掉落。
他眸中盈满莹润,灯盏光芒下,柔薄动漾,涟漪生华,周身更有金碎的光点围绕跳跃,一种喜极,痴迷世,一种美丽,震慑天地万物。
似乎感受到什么,小家伙慢慢停止哭泣,瞪着一双漂亮的黑色琉璃瞳,开始左顾右盼。祁容仔细看入他的眼,漆黑宛若宝玉,纯净剔透,令原本担忧的心放下来,趋步往室内走去。
帐幔被宫从旁掀开,奚勍正披散躺床上,额前黏缀着些许细碎汗珠,带出闪动的光耀,她微微喘息,脸色有虚弱的苍白,似乎刚从一场巨大痛苦中解脱出来。
“娴儿……”祁容眼角温润,迅速坐到床边,微颤嗓音里夹杂着疼惜与感动,“这次,真是苦了……”
奚勍抬头看他,眸底即被慑入那不可言诉的畅喜和情深意重,无论是掀睫还是微笑,都流露出动心弦的惊美,看得,微微晕迷。
他伸出一只手,紧紧握过来,仿佛是温暖的源泉,今生永久。
那一刻,奚勍感觉有从而降的光芒将自己照耀,看着他的笑容,心中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
反握那只手,脸上晕起淡淡的幸福光泽。
“看……”祁容掩不住激动,马上将怀中的襁褓呈眼前。
奚勍随即一怔,目光落向那张粉里透红的小脸上,微闭着眼睛,像被羽毛堆叠般的温暖围裹得十分舒服,快要沉沉入睡。
奚勍瞧着那香白幼滑的肌肤,犹如水晶制成,似乎嫩得能掐出水来。
于是,她便这么做了。
指尖落下,只听宝宝“哇”地一声,极为可怜地嚎啕大哭。
“娴儿,……”
祁容傻眼,奚勍却觉手感不错,还想掐下,对方已经手疾眼快地躲开。
“娴儿,不准闹!”祁容赶紧皱眉,望向宝宝脸上那小块微红,简直像割了他的肉似的,心疼至极,“瞧瞧,都红了。”
奚勍却不意:“还要!”
一瞅她把手伸来,祁容几乎连避带躲的起身,干脆背过去哄孩子。
奚勍顿时嘴角一扁,不乐意了。
“娴儿……”祁容边哄边斜睨目光,等到哭声渐渐微弱,才先将宝宝交给宫,走到床边讨好地哄道,“别气了……想掐,就掐朕好了。”
他含着笑,真将雪白细致的脸庞凑上来。
奚勍眉一扬,看向侧面泛透的明莹色泽,最后竟忍不住,凑近亲了口。
祁容先是诧异,随即满脸无奈:“娴儿,真是……”眼底漾荡春湖微澜的柔情,忽然将她揽入怀里,附耳吐息,“知道吗娴儿,朕真的,好爱……”
奚勍听后,心脏猛一震动,继而双手环上细瘦的腰身,贴入胸口肯定道:“娴儿,也是!”
二依偎床头,被灯光映耀出绚丽璀璨的光晕,晶雕般如幻似梦,永恒于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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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小皇子的平安诞生,文武百官都知道他的重要性,第二日纷纷上表朝贺,宫里各处也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比过节还热闹。
因为孩子是深夜降临,再加奚勍最初分娩时并不顺利,消损了元气,所以一直昏昏沉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
她睁眼时,身体被裹密不透风的繁花锦衾里,竟费了会功夫才抽出只手,还没起身,就听帐外传来弄秋的声音。
“陛下,小皇子真是可爱呢。”
奚勍暗怔,原来祁容今天这么早就来了,估计看她没醒,就去哄宝宝了。
婴儿小床搭床榻旁,祁容侧坐探□,伸出长指勾逗着那双粉嫩小手,柔软肉肉的感觉,是这般真实,让他脸上溢满无尽欢喜。
弄秋旁伺候时,也是情不自禁地道出一句。
“嗯。”祁容听完,抬高下颚,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朕也这样觉得,而且他地眉毛,长得最像朕……”
弄秋没料到他会跟自己说话,紧张之余,忙开口应道:“是、是呢,奴婢也这样认为。”
祁容未抬头,不知是听了她的话还是逗宝宝的缘故,唇角上扬优美弧度,一下子笑得温柔绵绵,颠倒众生,弄秋只觉呼吸,被这笑容轻而易举地夺走。
可是下刻,祁容又突然摇摇头,径自道:“不,不止眉毛,还有这鼻子和嘴……都跟朕当年,如出一辙啊。”
当年?弄秋瞧他一个开始陶醉沉浸,嘴角略微抽搐,恭敬立旁,不好再言语。
奚勍听完,床上轻微翻身,露出暖心微笑。
祁容赐子名昀,说是老早就想好的名字。等十多天后,祁昀会咧嘴笑了,更让祁容乐不可支,没事就忽闪纤长分明的睫毛,整日跟他大眼瞪小眼,小家伙一笑,便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然后回首,见奚勍坐床边,一脸闷郁地盯着自己……
平日祁容除了处理朝政,还要忙着哄孩子跟陪奚勍,说来奇怪,宝宝每次被祁容抱着,不哭不闹还会咯咯笑,可一到奚勍怀里,便是晴天转阴云,没多久就哇哇哭上了。
奚勍气得撇嘴,而每当这个时候,祁容自信满满地接过宝宝,脸上飞舞的神采啊,简直比冬阳乍现时还要耀眼目。
这日奚勍醒来,瞧婴儿床里空空,也不担心,知道肯定又被对方抱走了。
“娘娘,今天妆妃娘娘来请安,陛下怕打扰您休息,就抱着小皇子一起去前殿聊天了。”弄秋小心扶她下床,一边梳妆一边道。
铜镜里,奚勍皎白的脸上憋出红晕,心底有气说不出,自己产后不能大动,更经不得风吹,每天只能老实呆屋子里。他倒好,整天抱着孩子不说,现连陪自己的功夫都没有。妆妃平时根本不到倾鸾宫请安,怎么这次就来了,分明是被他叫去的!
“娘娘,陛下对小皇子可真好呢!”其实弄秋倒能理解,祁容对这个孩子疼得紧,作为父亲,总希望听到更多夸赞自己的孩子。除了妆妃,魏统领和跟皇上身边的两名侍卫,也早早就见过小皇子了。
奚勍坐到榻上,从孔雀绿釉花瓶里拈出一根细长梅枝,开始百无聊赖地拈花瓣。
祁容回来时,就瞧她周围一小圈地面上都堆满了白色梅瓣,便把孩子交给服侍的宫女,轻轻走上前,从后搂住她。
“娴儿,醒了。”声音受到花香熏染,散发着奇异温柔。
奚勍睨他一眼,却听对方满脸兴奋道:“不知道,今天朕抱着昀儿的时候,他笑了好几次,特别好看。还有过些天,就是他即将满月的日子,朕正想着该怎样庆祝呢。”
奚勍被裹玄色金纹的广袖里,听着那一字一句,不知为何,心头忽然像被羽毛拂过,原本想气,却又气不起来。
但她仍撇撇嘴:“那去想,不要陪!”
祁容一愣,瞧她嘟囔小嘴一副不满的样子,转即意识到什么,几乎耍赖地把脸凑过去:“不,朕不走,朕已经吩咐弄秋她们看着昀儿了,今晚,就陪着……而且娴儿忘了,今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