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秋想皇上既肯这样做,也就没有隐瞒的意思,对眼前来讲,知道只是早晚的事。
她深吸口气,错开奚勍目光:“前几日娘娘昏迷不醒,陛下将妆儿召进龙瞻殿,最后……宠幸了她……”
☆、第141章 争端
青金石地面上碎光刺闪,祁容低头看后,细美若竹的眉拢起愁弧。
“陛、陛下,因为娘娘情绪闹得厉害,所以才……”
当宫女到罗云宫禀完消息,祁容立即赶来,才踏寝宫,入目的便是满地瓷器碎片,似乎室内能摔能砸的无一幸免。
“有没有伤着?”祁容突兀一句,打断弄秋。
弄秋声音一哽,连忙垂目:“没有,只是娘娘哭的伤心,眼圈都肿了,奴婢旁怎样劝说,娘娘都听不进去。”
祁容一听,指甲扣进掌心,疾步绕行过去。
轻扬的鲛绡帐幔内,奚勍将脸埋进绣枕,一头未挽青丝流云水瀑般泻肩而下,伴哭声起伏颤动。
“娴儿,娴儿……”祁容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轻轻扳过那纤柔身子,所有浓忧布满脸上,“娴儿,别哭了,让朕看看……”
听到他来,奚勍果然停止哭声,被祁容搂进怀里,泪眼婆娑地抬起头。
祁容一见她满面泪痕,眼眶周边红肿,胸口一紧,当即心便慌了。
他薄唇启阖,却吐不出字来,急取绢帕替她拭泪,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接捧弥足珍贵的鲛珠,可回想曾经那名冷艳冰清的女子,一双手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
此时奚勍眼底除了伤心,更掺杂着几分委屈、几分幽怨,因为今日她才知,眼前这个,是可拥三千佳丽的帝王,宠的,并非她单单一。
只是,怎么可以这样?原来对方对她的好,并不是唯一,别的女子同样可以被他搂抱,与他同枕而眠……
当时奚勍感觉自己的心像被撕碎,那一种骨子里迸发的不可接受,独占坚决,让她除了痛哭,就只能通过摔东西来发泄情绪。
他不是说过,永远只对自己一个好吗?
奚勍扑进祁容怀里,用力环住削瘦的腰身,喊道:“不许走……不许走……”
祁容双手搭青丝上,眸光隐乱闪动,最后声音轻如羽毛般落下:“好……朕不走。”
奚勍抬头,彼此目光对上:“以后也是,永远都不走!”
“娴儿……”
听出他语中犹豫,奚勍的眼泪便“唰”地滚落下来,盯向那张容颜:“娴儿……只有容,容也……只能有娴儿……”她心急地想要表述,但后来哭得泣不成声,泪珠滴落祁容手上,活像沸腾的水,狠狠灼烫雪莹的肌肤。
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却让祁容听得肝肠寸断,一边替她拭擦眼泪,一边握紧那只玉手,最终情难抑道:“娴儿,听朕说……”
锁视她的目光,祁容整顿下措辞,轻轻开口:“朕如今登基不久,尚需要那些臣子的支持,所做一切并非是想象的那样,朕现……只想让置身事外,这一点,能明白吗?”
一双眸子里闪烁着真挚与心痛,奚勍呆呆望后,却除了皱紧眉头,再无任何反应。
祁容脸上逝过一抹失望,知道她终究不能理解,将手搁心房,凝注的眼神与发出的声音,都含有一丝颤抖的祈求:“娴儿,给朕一段时间好吗……等朕将来有能力做到一切,一定不再让受半分委屈……”
奚勍听得似懂非懂,面对他灼急等待的目光,思绪却始终纠结一个问题上:“以后,都来!”
祁容纤长的十指徒然拢紧,隐忍开口:“娴儿,朕近来……会罗云宫……”
奚勍听完蓦然睁大眼,那种惊伤与无法接受,如同利刃挖绞着胸口,祁容急忙解释:“娴儿,不是所想那样,等至深夜,朕会再来……”
岂料话未说完,奚勍便一把推开他,啜泣地喊出两个字:“骗子!”
祁容一听,当场呆掉。
想他还是要找别,奚勍打从心底里无法忍受,她早就把祁容视为唯一,那份独属情感,怎么能与他分享!
况且一直深深记着,他说永远只对自己一个好,可现却没做到,浑身上下,连带内心,都受到极端伤害。
“骗!骗!”
奚勍拿起绣枕朝祁容身上狠狠砸去,而这种逾越之行,简直是对皇上的极大不敬,当弄秋听到喊声冲进来,几乎要吓傻了。
但祁容脸上没有丝毫震怒的表情,仿佛任命一般任她砸过胸口、肩膀、甚至是额头,束缚发丝一根根纷乱而下,样子已显狼狈,却无论如何也挡不住那双哀痛瞳眸,慢慢发深的颜色,代表痛楚沉淀心中,似乎只等她发泄完情绪,再去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奚勍对他的毫无反应,却觉失望透顶,最后对他连推带搡,便有轰赶出门的意思了。
“娴儿……”到这里,祁容终于忍不住出声。
“走!不想见!”
奚勍将他推到屏风外,动作剧烈间,颈上项链左右摇晃,她注意后,气怒之下竟扯掉摔地上,只听“啪”一声响,软玉一角被硬生生摔碎。
祁容瞳孔剧烈紧缩,眼前一幕犹如往事重演,身形立即不稳地倒退一步,目不转睛盯向那碎玉,脸色惨白得像被霜冻。
“娘,娘娘……”弄秋留意到他神情变化,急得满头大汗,将碎玉拾起,对奚勍小声劝道,“娘娘,这可是陛下亲赐的啊,娘娘怎能……”
奚勍却听不进去,赌气地把脸撇到一旁。
“弄秋……”半晌,祁容盯着那块玉,突然缓缓开口,“既然不要,就把它丢了……”
“陛下!”弄秋顿时一惊,左右为难,而奚勍听到这句,也有些惊慌无措地抬起头。
此时祁容如受刺激,那碎玉落入眼中,简直像被针活活刺扎一般,竟上前从弄秋手中夺过,一把甩出窗外。
“陛下!!”随即弄秋见他走出内室,急忙跟了出去。
奚勍僵立原地,瞅眼窗外,又望向祁容离去的背影,整个已不知如何是好,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止不住地流淌。
当晚祁容哪里也没去,只歇了龙赡殿。而奚勍经过一场痛哭,竟跑到窗外将软玉重新拾了回来。微凉寂夜,她半蹲下身,那玉质散发掌心的温暖,让她想起祁容当时柔溺铭心的眼神,就好像他把心给了自己,如今却被自己摔成两半。
奚勍这次摔玉举动,引起祁容莫名震怒,一直没有踏入倾鸾宫,奚勍也渐渐不再哭闹,每日呆寝房里不说话,彼此之间陷入一场冷战,谁都绝口不提对方,连续数月不见歇止,而这段期间,宫中被议论最多的话题,便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妆妃,有说她机敏聪慧,有说她狐媚惑主,有说她城府之深,有说她不过昙花一现,总之各种褒贬言论,嫉妒艳羡,都集中这位曾是宫女出身的女子身上,成为众瞩目的焦点。
她原是伺候皇后身边的宫女,后来受容帝宠幸,从此扶摇直上,短短时间里从婕妤、贵嫔到现迁为妆妃,一下子成为后宫除去皇后,品级最高的嫔妃。可因她身份低微,不少朝臣曾上表反对,后来淮庆公的夫袁氏收对方为养女,背后有了豪门贵戚的支撑,此事才算渐渐平息下来。同时皇后之前小产,悲伤过度,身体一直欠佳,而容帝对妆妃宠爱不倦,深为信赖,便让她暂替皇后打理后宫,消息传出后,众妃一片哗然,对妆妃的一举一动都开始甚为关注,而那位身居高位的皇后娘娘,却不知不觉中被渐渐遗忘……
临近年关时,空中飘起鹅毛般的雪花,巍峨富丽的宫殿银装素裹,好似梦幻天宫一般,奚勍倚窗边,伸手接住一片莹洁雪花,感受那种渗入肌骨的冰凉,内心仿佛也被白皑皑的积雪覆盖,静谧,却也寂寞。
园内空置的秋千,曾经被他推得高高的秋千,现也被白雪堆满,而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祁容了。
其实后来一段日子他有来,但奚勍却蒙被褥里不肯相见,因为始终不能原谅,不能原谅最重要的他还是去了妆儿那里,将自己的真心弃置一旁。
深夜,奚勍常常暗掉眼泪,以前能窝他怀中安心地熟睡,但现严寒冬日,即使内室布满炭盆暖炉,也仍然让她感到孤冷无边,那是身边少去一个的温暖,于是哭着哭着便睡去了……而睡梦里,她总会感觉一股夹杂清香的温暖包围周身,一直蜷缩的雪玉小脚被轻轻握住,耐心且温柔地为她取暖。可每当奚勍醒来,身旁却是无,只有自己呆被掖得严不透风的锦衾里。
此时奚勍望向白茫茫的天际,忽然眉心一紧,下定某种决心。
祁容寿心殿批阅奏折,微颦的眉宇间流露出些许倦怠,窗外雪花纷飞,宛若一只只惊掠而过的蝴蝶,遮朦了风景。
桂顺轻步上前,小声禀道:“陛下,皇后娘娘外求见。”
祁容手中御笔一顿,落下一滴朱砂。
勍儿,愿意见他了?
祁容眼中瞬闪一抹欣喜,很快唤她入内。
奚勍穿着雾蓝绣银纹袍裙,慢慢进来时却始终没有抬头,祁容双手细微颤了颤,当瞄向她颈上那块碎去一角的软玉,心头仿佛被什么敲打,顿时出声道:“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