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
啊?
我以为我认错了人,或者是他认错了人,回头四顾,也无他人。我望向那小贩,眼中疑惑,莫不成这卖山芋的小贩是叫阿珂?
他忙摇摇头。
赫连冗拍了拍我的肩,酒气味熏地道:“阿珂你怎的由穿上雅人的装束了?”
我嘴角动了动,不知这赫连冗本是豁达随性的性子怎的变成这般酒肉糊涂了,出言道:“赫连侯爷,近来……可好?”
他浑身一滞,擦了擦眼,看清我究竟是谁,语气顿生降了八度:“是你啊。”
我唇角笑意微僵,却是被他下一句发出的声响弄得振聋发瞶:“是!你!啊!”
“正是下官。”我捧着手中滚烫的山芋,笑容有些犯晕。
“呦是追随夫君来,还是追你心上人来的?”话毕,我见小贩直愣愣的竖着耳朵听八卦。而赫连冗身后恰巧踱来了那个赫连冗口中的我的“心上人”。
此场景好不尴尬。
我干涩地笑了几声,心想这赫连冗毕竟还只有十九岁,我这做阿姊的万不可和他一般见识,也就放任他这番话,不再纠正了。
“仲简。”思酌几番还是唤了他一声。
他脸色有些寡淡,扯出一个笑来,好似眼底有几分欢喜,而我心底略微有几分潮湿黏腻。
“找个地方小聚一番罢。”赫连冗提议。
“好。”却是同韩之繁异口同声。
闻声我忽地一惊,心头万分不自在。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啥我微博上勾搭了一下马甲乃浮云大大心花怒放!
58
58、第五十八章 女皇妹子是贴心小棉袄? ...
三人进了一家小酒楼,全是棕木搭建抽插而成,不见任何钉钢。我心暗叹一声,直夸这构思精妙,随意聊了几句化解这尴尬气氛,我放下酒杯,按捺不住心里的那股子疑问,问道:“仲简,怎么出宫了?”
他不直接答,反问一句:“绪言,怎的来宸了?”
绪言。
好久不曾听闻这个唤法。
我唤他表字,他也因循礼法,还我一个表字么?
撇开心间的那阵干涩与不安,却是怎么也不想听他再度这般叫我的表字。还记得成婚那日,林述失神唤出此名,从那之后却不再提及,想用一声“夫人”换一声“夫婿”。
此前同韩之繁的种种,却是怎的也抹不开这个表字。
下意识地回绝。
“我……放心不下……”那两个字在喉咙口来回转了几下,方是吐出,“子循。”
此言一出,赫连冗面上升起了玩味的笑意,韩之繁望着我的眸光一深,唇角的笑抿得更甚。
“你看看你这就自讨苦吃了。”赫连冗嘲着韩之繁。
我低头望着自己杯中酒,倒影清冽。他俩何时成了这般莫逆之交?
莫不是一句话应了这个景儿。敌人的敌人是友人?
“我虽为和亲,女皇也并无下禁足令。”韩之繁淡淡瞧着我,以答我之前的问话。
点点头,复问:“那……你何时与女皇办这场礼?”
“你就那么希望办这场礼?”他眼色忽的混沌,诘问。
我心一滞,仿佛回到了从前。
为何我问一句,他都要反过来问我一言。
眼底黯淡。看来,我还是莫要与他多言的好。我这多此一举的想要瞅着他安定下来的心,倒是也不那么积极地跳了。罢了,罢了,早早些走便是,京城里头那些事儿也无定局,也算是十万火急,我为何要在此处耽搁?
被弄得下不了台面,还是赫连冗过来宽慰了一句:“今年我大宸这几月温度忽的极低极寒,大雪埋路,若是雪掩了宫灯,总归是不讨吉利。若真要办,也要等明年开春。”
我自然没听出他语中用词的斟酌之处,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扯到心上另一处不解。
“我自幼通读古史,知晓这宸国是立长不立嫡,且皇位世袭是由岁数往下相排列的,当今的女皇便是由其姑母传位。闻言在小女皇之前,分明还有一姊,为何这皇位却是传到了妹妹身上?”转头问赫连冗。
赫连冗的笑意又生出几分颓唐,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不知怎地开口。倒是向外头绕了一圈解释了我这心头疑惑。“你说的那一姊,便是阿……如今的永安公主。可宫里老人皆说这‘永安’的称号,她担不起。”他有一时的失言。
“为何担不起?”我好奇。
“自然是这长嫡的关系了。人说在公主前,永安郡主还孕有一女,但众说纷纭,有人言那女非为皇室纯正血脉,有人却言永安郡主向来淑贤,绝不会做出那样给皇室抹黑之事。而那时公主心高气盛,也对这皇位无所求,闻宫人们对阿珂……对她也颇多不满,便是在立皇储的时候,溜出了宫去。这皇位自然也就落在了阿妹身上了。”
“原来如此。”我听这几分真假的宫闱秘史也提上了劲道,片刻就忘记了他再度失言,却是把那公主的闺名都道了出来,继续问,“那郡主先前那女娃儿呢?”
赫连冗笑笑,答:“不知。”
见我疑惑之色愈发深重,他又笑言,“若那公主方在,如今同韩兄成婚的恐就是她了。”
“诶?不是同女皇成婚么?”我看向韩之繁,却见他面色寡淡,眼中依旧复杂得我心纠,好似这事与他无关一般。
“女皇觉得自己年龄尚小,而其姊却未得婚配,便想要……”赫连冗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孝敬永安公主。”
我的一口水险些被呛住,瞅了韩之繁一眼。
这韩之繁的处境,并非是有血有肉人,倒像是一个随手送人的礼。其实也与宸国的女尊男卑有关,在雅这寻常的歌姬也能被官员互赠。士农工商,商为最末,贩夫皁隶,在宸人眼中,商与歌姬又有何差别。
那阵子荒诞离奇的不适之感,再度油然而生。
林述从宫里回来时已经是酉时了,我问他有否在宫中用过饭,他却是恍然自责,有些抱歉地说自己已经用过一些了,我正拿着碟子的手顿了一顿,也未说什么。听闻他道:“宫中用膳,战战兢兢,也未饱腹。我与夫人一同尝一些吧。”
即便如此,我腹中却是有些垫饥的吃食,一场饭下来也并未吃多少。照理说在这寒气重的下雪日子,应该多吃点,身子也能暖一些,我则是要来了甜酒多喝了几口。这半日下来,肚子里头也变全乘着酒了,我这肚腩也成了酒缸不是。
与林述提及方才是遇见了赫连冗。却是不怎么好意思说出韩之繁的名字来,心中有这份芥蒂,恐怕长时间也无法摒除。倒是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思前想后终是觉着早些回去为好,正要开口,却闻林述和声言:“方收到五皇子的密函。”
“太傅大人……如何了?”
“对朝中人宣,病重不怠。”
我这才记起我这一出城,却是连假都未告,不过一想我也算是溜出府中,如何去告假,还不是自投罗网。
重病这一托词,便是能料想到今后的处置。
我晓得林述心里定不是滋味,索性言明心中所想:“我们明日便走,如何?”
林述抬眉,有些惊异地瞅着我,我被看的不好意思,却是从他的颜色里看到了其他复杂的颜色。
“多谢。”他唇角一浅,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却是客套得生分,我全然不解为何他这般口吻。想问他今日进宫遇见了什么事儿,最后却还是不敢多问。
“明日走也好,也无多带何物,理一下也算不得仓促。”我复画蛇添足自欺欺人地以为这气氛还同往常一般好得很。
如今不过十月初,而这宸国却是常年飘雪。我们出城门的那一日,亦复如是。
没有送迎队伍,也无昔日故友。好似全然无交代,没有告别,再寻常不过。坐在马车上,我转头望向身后的灰石壁瓦,城楼之上覆盖着厚厚的雪。那古朴别致,流彩奇异的一座城,好似我多年之前混混沌沌的一个梦。
车轮滚动,我抱着暖炉,裹着衾被,靠在垫子上。林述放下厚重的车帘,替我掖了掖被子,触到我的脸颊时,却是格外得冷,我见他忧思深重,体格阴寒,便是掀开了被子叫他一同进来暖暖。
他起初迟疑,最后拗不过我,便褪了外衫,贴了进来。我的手从暖炉上拿下,捂住他冰凉的手,将头靠在他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