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衍淡淡地说了一句:“小白?是何物?”
“是今日得的一只毛色通体纯白的白狐,祯儿甚是喜欢,几乎爱不释手。”南宫烨坦然应道,平静如水的眸子下,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了,他总不能如实说小白是他守皇陵别人送给祯儿的生辰贺礼。
“白狐,朕的皇儿还没见过狐狸长什么样子的,今夜不如随着祯儿去开开眼界。两个年岁相当的孩子。在一起也有个伴儿,省得陪我们枯坐着,无趣得紧,瑜儿也耐不住好动的性子。”
南宫衍轻描淡写地说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视南宫烨和左思思。上官槿顺着南宫衍的话往下说:“臣妾也没见过纯白的灵狐,索性带了瑜儿一同前去看那灵狐。”
鎏金铜雀灯台上点着七根红烛。微黄的烛光照着灯下心思各异的两人,侍女整理好茶点后便鱼贯而出。
此时,默坐着的两人似乎都在揣摩对方的心思,片刻的沉默尴尬后。南宫烨单刀直入,直接挑明话题。“去年乌池国国君李尧来贺太子生辰,无意中撞见了一身宫装的惠妃娘娘,当即便拉着她来跟圣上对峙,执意要向圣上讨回他的废后上官氏。他气冲冲地来,没想到碰到了硬钉子,撞得一鼻子灰。惠妃娘娘得圣上如此厚爱,实是福祚绵长。”
“她是朕的妃子,哪有割爱的道理。”春风得意的南宫衍自然没有将李尧的势在必得放在心上,上官槿是李尧自己放弃的,李尧不懂得怜惜上官槿,不代表天下间所有的男子都是如此。
他娶了上官槿,上官槿便是他的妾室,生是他家的人,死也是他家的鬼。
原来上官槿自火海葬身后,李尧便真的以为她是*而死,却不知掩藏在滔天大火下的是偷梁换柱,劫后重生。
去年太子册立时,四方来贺,年轻有为的新帝南宫衍在宫中摆下宫宴,乌池国国君李尧也在宴席上。
李尧在宫宴上多饮了两杯酒,稍感不适,便寻了更衣的由头出了宫宴。
他信步逛到光风霁月的御花园,与身着繁复宫装的上官槿不期而遇。
东窗事发,上官槿吓得六神无主。
惊怒之下,李尧拉着上官槿的玉手便要走,上官槿身后的宫人拦阻无礼的李尧,李尧这才得知她已是南宫衍的惠妃。
李尧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心念百转千折,被刻意遮盖的往事顿时明了。他一想到上官槿竟和南宫衍串通起来骗他,心如刀绞,结疤的伤口再次撕裂。他恼羞成怒,二话不说便去找南宫衍,非要南宫衍就此事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南宫衍也不含糊,在此事上态度强硬,丝毫不给一国之主李尧半分面子,就事论事,毫不退让。
他们陷入僵局中,两国朝臣急得团团转,乱成一锅粥。此事一出宫墙,天下哗然,朝野掀起轩然大波,大街小巷到处都在争议此事。
南宫衍与上官槿的风月事成为民众茶余饭后的头条八卦,一时名气不大的南宫衍和默默无闻的上官槿,俨然成了各国家喻户晓的名人。
此事闹到不可开交之际,南朝臣工请来了公正严明的糊涂官来判断此事。一脸笑嘻嘻的糊涂官一来,两国朝臣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终于有人来当冤大头了。
南宫衍和李尧在糊涂官面前各执一词,糊涂官若有所思地听着,不发一言。说急了南宫衍蹦出一句惊世骇俗的话,他笑着说:“国君之妻上官氏已死在思晨殿,上官槿死后重生为莫氏,嫁给南宫衍成为惠妃。惠妃只是南宫衍的妃子,不是国君被贬为庶民的废后上官氏,所以断然没有送还回去的道理。”
沉默许久的糊涂官赞许地看了眼南宫衍,沉声道:“莫氏归南朝国君南宫氏。”
第177章 君臣
经此事,南宫衍的名声一路水涨船高,节节攀升,他俨然成为了万千子民心中的好良人,即使面对棘手的权势,他也没有放弃过可怜无依的上官槿。
南宫衍笑着说跟李尧争锋相对时所发生的事情,话锋一转便转到了走失的南宫祯身上。
说来也巧,南宫衍微服出游,恰遇抢亲混乱,在混乱中捡到了不吵不闹的南宫祯。
最先引起他注意的是南宫祯这张脸,南宫祯几乎是跟南宫烨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亮得让人一眼便能从人群中认出他来。
在经过仔细盘问后,南宫衍发现南宫祯口齿清楚,对答如流,不免存了几分好感,高兴之余带他回宫看看皇宫长什么样子。
“瑜儿在宫里缺少玩伴,而祯儿跟他年岁差不多,又聪明机灵,讨人喜欢。皇兄若舍得,不如让祯儿进宫小住几日,跟瑜儿亲近亲近。”
南宫衍一路抛砖引玉,绕了一大圈子,终于说到点子上,他的言下之意南宫烨心知肚明,却不好当面说破。
“祯儿生性顽劣,入宫怕冲撞了三皇子。”南宫烨诚恳地说道,他极不愿意南宫祯入宫,担心南宫祯一进宫,便成为他在宫中的掣肘。说不定南宫衍什么时候心血来潮将南宫祯召入宫中,当养子来抚育。
“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时候,皇兄你是多虑了。小时候,朕还跟先帝打过一架呢!长大了还不是照样兄是兄,弟是弟,手足情深。”南宫衍嘴角笑意越发深了。
“圣上,祯儿是微臣的嫡子,他的禀性微臣最清楚不过。宫里的规矩祯儿他一概不知,他跟着我们夫妻俩生活,无拘无束惯了。依他的性子,进宫十有*是要坏规矩的。”
南宫烨掀起长袍,跪在地上诚意十足的回禀南宫衍的入宫口谕。他一瞬不瞬地目视岿然不动的南宫衍,南宫衍在他冰冷的眸光逼视下,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颤。
南宫衍起身,跃过跪在地上的南宫烨,负手仰望着堂外高挂在天际的冰轮,清冷的月华洒在他身上,外袍上的银丝线闪闪发光,他长叹一声,眸底是说不尽的怅惘和萧索。
南宫衍踱步走至南宫烨身侧,单手按住南宫烨的肩头。拍了两拍。长茧的指腹摩挲着衣料发出沙沙的声响。这单调的声音一声声钻入南宫烨的耳朵,变成破碎的耻笑声。
他封王拜相又如何?战功显赫又如何?英名盖世又何如?
到头来还不是在帝王面前战战兢兢的当他的晋王爷,想保全家人全在帝王的一念之间。
他笼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发白。玉冠下的俊颜逐渐褪去鲜红的颜色,脸色青灰,面上却维持着优雅淡漠的疏离,一双冰冷的眸子似雪峰下的寒冰,散发着彻骨的寒意。
手松开了,南宫衍死气沉沉地望住南宫烨,不知怎的,原本气焰嚣张的南宫衍触到南宫烨冷冽的眸光时,不知觉的败下阵来。他懊恼万分。自己到底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摆脱南宫烨对自己的影响。
从他记事起,身边之人便开始传颂南宫烨的聪敏能干,自己的师父再三提醒自己要盯紧南宫烨。很小的他,早早的记住了自己的四哥。
如今,他已是权利至高者。一国之君,他不信南宫烨还能让自己心生厌烦。那么多年了,南宫烨一直是他的逆鳞,身侧之人没几个敢拂逆鳞。
有些念想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抛弃,就能消失的。而此时的南宫衍,显然没有明白这道理。
“四哥如此说,朕也就不勉强四哥了,祯儿刚回帝京,等过段时日再入宫陪伴瑜儿也不迟。”南宫衍坐到圈椅上动也不动,轻声道,“起来吧!”
南宫烨缓缓起身,肩上似压了千钧重,竟压得他喘不过起来,轻咳了几声,借此机会重新坐回到雕花木椅上,拿过茶盏,浅啜一口。
“四哥,不瞒你说,朕这些时日,心头压着一件事,急得朕彻夜难眠,不知如何是好?”南宫衍捧起茶盏,用茶盖挡开浮在茶水上的菊花瓣,悠悠地抿了几口,他将茶盏放回到桌案上,扬声道,“近日,卫国遣人来朝,传达两国交好之意。”
“这是喜事。”南宫衍停住不说,南宫烨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南宫烨眼中的戒备之色更盛了,心念电转。
“确实是喜事,小打小闹几十年,终于有消停的时候。他们来请求三年的停战协议,朕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卫国使臣。”南宫衍琢磨着,慢慢地说道,“因此,朕也顺便答应了他们的其他要求,下嫁一位公主到卫国当王妃。可惜,朕年轻,没有适龄的女儿婚配卫国璃王,便从宗室中选了一位无父无母,寄养在外祖母家的小郡主嫁给璃王爷为妃。不日,就会封这位待字闺中的十五岁郡主为落玉公主,踏上和亲之路。只是有了落玉公主,却没有合适的护送之人。朕思来想去,从帝京到两国边界要走过一些穷山恶水,加之卫国之人狡诈刁钻,甚是胡搅蛮缠,一般人难当大任。而四哥跟卫国太子曾交过手,对两国边界也甚是熟悉,朕想没有比四哥更适合的人去护送落玉公主了。”
“哐啷”一声,南宫烨失手打碎了握在手里的茶盏,碎玉般的碎裂声在空荡的中堂异常响亮。茶水泼了他一身,他浑然不知,只是呆呆地盯着嘴角噙着一丝笑的南宫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