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很有道理,明魅找不到话反驳,只是脸色难看地瞪着她。
“而且,新秀中我毁容了,宁心兰失宠了,刘茹死了,严秀芳不成气候,只剩一个娇俏开朗的暮迟。不久暮迟就会上位,我进宫的最大目的算是成了。这次计划一箭三雕,我高兴得很。”霜晚端详着脸上的红斑,想了想,便从橱子里取了一条丝巾,系在脸上。
明魅听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但心里依旧不是滋味。明明毁容的正主都不在乎了,她为什么要觉得惋惜啊!可还是忍不住嘟囔:“要不我还是去叫夜魈来看看吧,说不定……”
没等她说完,又听得一声“皇上驾到!”,明魅只能噤声跪了下去。
倒是没料到皇帝会来,霜晚退到一边,恭声道:“臣妾拜见皇上。”
皇帝似乎才刚下朝,一袭龙袍在身,只不过见她这样一个普通的贵人就已颇大排场。前方是四名御前侍卫开路,后面同样是四个带刀侍卫跟随保护。同皇帝一起前来的还有夜魈,看来皇帝和明魅一样,都更信任夜魈的医术。一眼过去,捕捉到了夜魈眼里的关切,碍于皇上在旁,霜晚只淡淡地敛下神色。
“快快起来,让朕看看你的脸。”
霜晚系着面纱,皇帝伸手过来想要帮她解开,霜晚却摇了摇头,轻声道:“臣妾惶恐,这般粗鄙容颜,不敢让皇上看见。”
眼前的女子声音纤柔,极是悦耳,却也太过陌生。新进的秀女已入宫多时,但想了想后竟然发觉自己对她几乎毫无印象。
面纱上方是一对极为清亮的眸子,里面仿佛承载了天地间的灵气,就这么淡淡地瞅着,却被看得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之前怎么会错过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呢?皇帝心中有些费解,却竟然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这位静贵人的容貌,一狠心,就拉下了她的面纱。
一大块红斑突兀地烙印在白皙的肌肤上,即使之前有过心理准备,还是被吓了一跳。皇帝身边见的素来都是国色天香的女子,何曾有毁过容颜的女子敢出现在他面前。皇帝重色,这般丑陋的容貌让他顿时心生厌恶。
“夜魈,好好给静贵人看看能不能治,治好了再跟朕通报。”他的声音明显失了热忱,也没多看她一眼。看样子,很快就会不记得有她这个贵人的存在了。
面纱被随意地丢弃在地,霜晚见他突然态度冷淡下来,便不着痕迹地笑了笑,又轻声道:“臣妾失礼了。”
夜魈点头答应尽力为她医治后,皇帝便转身走了。
霜晚捡起面纱,想到皇帝的眼神一下从灼烈到厌恶,丝毫不见掩饰,不禁笑出了声。
“笑?你还敢笑!”夜魈气鼓鼓地过来捏了她的脸,道,“残花散有多烈,你怎么真往自己脸上招呼!怎么样,除了脸,还伤着其他地方没有?”
夜魈虽然话语间满是责备,却是真正关心着自己的人。霜晚有些感动,也收起了玩笑之心,轻轻摇摇头。
又听明魅冷冷地道:“我看她是诚心想毁了自己才干得出来!”
平日里难得见这两人同声共气,霜晚忍不住又笑了出声,一脸无辜地道:“你们都紧张什么,我脸上的红斑过几天就会消的。”
听她这么一说,夜魈又仔细端详了她脸上的红斑。可泛红的皮肤起了小疹子,确确实实与残花散造成的效用一样。
“这究竟是……?”
“是芒果。”霜晚也不卖关子了,直接道:“我发现我的皮肤只要碰了芒果就泛红发痒,但时间一久就会没事。那天在凉亭,暮迟留了芒果做的糕点给我,我便想到了这主意。”
“等等。可是中秋那夜你被茶泼到后脸上就立刻泛红了,那茶不烫,当时也不见你碰过芒果,这又是怎么回事?”明魅问。
霜晚晃了晃手指,道:“我事先在指甲上涂了芒果汁捣成的蔻丹,趁乱抹了在脸上,让人以为是那茶有问题。”
整个计谋说起来其实简单。
先是那两封信,让梁贵人和宁心兰闹不和,最重要是让宁心兰觉得梁贵人要对自己不利。等到中秋之夜她再收到一张字条写着茶里有毒,宁心兰自然便信了。宁心兰仗着自己靠山强大又正受宠,自然娇蛮了些,这样的气断然是不受的。这时候霜晚又推波助澜让梁贵人敬茶,宁心兰便有了机会把那杯“有毒的茶”泼了出去。
宁心兰也许想过在皇后亲设的赏月宴上撒泼的后果,但她不会想到自己房里有人偷偷藏了毒,连先前的字条也被人拿走了。
而霜晚利用芒果过敏制造出茶里有毒的假象,表面上受了害,实际上却借此逃脱了当晚的侍寝,并解决了宁心兰这样的敌手,间接让暮迟上位。
明魅想明白了,不禁暗自庆幸和她不是敌人。这样的宫中谋术太可怕,眼前的女人似乎天生适合玩弄这些诡计,却又对名誉地位丝毫不感兴趣。
霜晚捡起丝巾重新系上,问夜魈:“对了,听说皇上从皇名山回来以后身体就不太好,知道是什么原因了么?”
“就是晚上会头疼,试了很多法子都没用,而且过一段时间就马上没事了。”
霜晚若有所思,道:“听起来,像是蛊术。”
夜魈严肃地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可是宫里其他太医都认为蛊太邪门,根本不许我提。皇上现在只是晚上头疼,就像是施蛊之人在故意折磨。从皇名山下来便这样,我只想到一个可能。”
话音一顿,绛紫色的宽袖往外一翻,银针飞出,倏地向屋檐刺去。
白色的身影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屋里,夜魈和明魅同时亮了剑,严阵以待。
“最好别动手,你们打不过我。”云忆的声音太冷,这不是自傲的语气,只不过是毫无感情地陈述事实。
“你不止下毒,还下了蛊?”夜魈问。
云忆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回道:“既然你能破我的毒,不是也能破得了蛊术么?”
夜魈仅听他的声音就已判断出他的伤势无碍,这人练的邪门功夫的确不是她们能敌的。她身为医者,感兴趣的是治病,源头是什么倒不关心。反正打不过人,她便很快放下了剑,疑惑地看向霜晚,问:“他怎么还在这里?”
霜晚无所谓地答道:“白蝶园需要一个看门护卫。”
也只有她才敢平静地把江湖上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当做看门护卫,夜魈小心翼翼地看了云忆的脸色,发现对方居然没有反对,看来真打算留在白蝶园给霜晚当护卫了。
而明魅亲眼见过云忆诡秘的功夫,也不敢贸然出手,只能皱眉道:“把他留在这里,出事了看你怎么收拾!”
霜晚自若地坐下,道:“多个朋友总不是坏处,你们也别这样剑拔弩张的,都坐下。”
“喂!”明魅不满地嚷嚷,却见那始终冷漠的少年坐下了。毕竟一边是主子,另一边则是闻名于世的杀手,也奈他不何。况且明魅又不关心皇帝的死活,因此也默许了让云忆留在这里。
至此以后,白蝶园成了除冷宫以外的清净地。霜晚虽身在宫中,却远离了后宫纷争,日日抚琴看书作乐,倒足足过了一段悠闲的时日。
初雪
梅花初绽,东岳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轻雪自敞开的窗户飘进屋内,原本前几日天气还反常地回暖了,这下见了雪才有了冬天的感觉。霜晚一时兴起,拎了袖炉就要出去赏雪。
才刚开了门,就听挽香在身后喊:“小姐小姐,你先再添件衣服才能出去!”
说话间,手里已拿着一件雪白的冬裘追了出来,一边给她披上一边道:“小姐就是不会照顾自己,穿这么单薄要是病了,又要被夜魈太医唠叨了。”
厚实的冬裘挡去了雪的冷意,霜晚故意道:“你是越来越啰嗦了,让你当个首席丫头就嚣张起来,改天我撤你的职让你做扫地丫头去。”
挽香也不怕,调皮地吐舌:“小姐你就撤我的职呗,反正我还乐得当个扫地丫头呢!”
雪在地上已铺了薄薄的一层,银妆素裹的白蝶园却看不到其他宫人的身影。除了挽香,之前分配过来的十几个宫婢都已经自发请辞去了别的宫。白蝶园住的是个永远不可能会受宠的贵人,与其在这里永无出头之日,倒不如早早离开去其他宫做事。霜晚不是不理解她们的想法,因此也不加阻拦。何况人多嘴杂,现在这样反倒清净。
霜晚曾经问过挽香为何还留着,挽香轻快地答:“小姐给的薪俸高啊!我也服侍过其他主子,可还有哪个主子像小姐那么好说话的。况且如果连我也走了,小姐这里可就连个扫地的人都没了。明魅姑娘怎么也不像是个会干粗活的人。”
明魅那时横了一眼过来,还吓得挽香躲到她身后。
其实霜晚心里清楚,挽香留下,只是因为挽香是爹安排了放在她身边的眼线罢了。但挽香不挑明,她也便心照不宣。只听得挽香仍在说:“小姐你别不信,论扫地的本事,你在皇宫里找一找,哪里能找到比我厉害的?”
霜晚被她逗得笑弯了腰,一不留神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一道白色的身影如疾风般适时从树上落下,霜晚才踉跄一下就被人扶住。对方身上的寒气就是隔着几层衣料也让人忍不住哆嗦,霜晚抬头,却是展颜一笑,问:“云忆,你不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