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霜晚都是淡漠平静不起眼的,然今夜衬着月光翩然而至,竟美得如此惊心动魄,几乎让人以为是那月宫仙子下凡来了。
今夜静贵人被皇上宣召了侍寝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宴席上多了数道怨毒和妒忌的目光,霜晚并不在意,只徐徐走到皇后面前,弯膝福身问安。
“皇后娘娘,霜晚来迟,请皇后娘娘处罚。”
“免了。”舒皇后心情极好,笑着拉起她的手,道:“今夜还得服侍皇上呢,就饶了你这回。”又偏头对婉贵嫔道:“本宫果然没看错吧,可真是个绝世佳人。”
皇后这番话难免又惹得一些人心中不快,但皇后身旁的婉贵嫔还是笑着附和:“就是啊,霜晚妹妹今夜可要好好侍候皇上呢。也好,现在身子养好了,今后一定更有福泽的。”
霜晚乖巧地浅笑道:“谢皇后娘娘厚爱,谢婉贵嫔吉言。”
走到梁贵人身边便坐了下来,向对面的暮迟轻点了下头算是招呼。暮迟显然不大高兴,闷头吃着面前的糕点。宁心兰正巧朝她看了一眼,又高傲地别了开去。
“哼,以为自己现在受宠就嚣张。我就看看她能嚣张多久!”身旁梁贵人恨声说道,眼睛自然瞅着宁心兰。
霜晚刚尝了一片月饼,正拿巾帕擦着手,突然轻声对梁贵人道:“听说梁姐姐最近和宁贵人处得不好。梁姐姐个性直,这样明摆着撕破脸可对姐姐不利啊。”
梁贵人这些天来为了和宁心兰斗,之前处得还算不错的妃嫔那头也不去了,自然少了说话的人。虽然霜晚也是新近妃嫔中的一个,但她平日里常到芷兰宫走动,每次去暮迟那里之前总是会和颜悦色地找她聊上几句,关系也算不错,而此时关切的语气更让梁贵人减了几分敌意。
对面宁心兰正对着面前的茶杯若有所思,对她们这边丝毫没有注意。
霜晚又道:“毕竟宁贵人背后势力雄厚,梁姐姐几次三番地得罪她,谁知道以后她又会怎么对付姐姐呢。在宫里树敌乃是大忌,梁姐姐在宫中资历比我久得多,又如何不知这些道理?”
梁贵人认真听着,心中有些赞同她所说的,可想到自己的妹妹可能是死在宁心兰手里,仍是心有不甘:“可我就是看不惯她!”
霜晚伸手搭在梁贵人肩上,她的指甲抹了橘黄色,纤长的十指看起来更加白皙。她面带微笑却低下了声音:“梁姐姐,我们可以表面上和她处好关系,背地里再抓她把柄啊。梁姐姐这样针锋相对的,反而让她处处提防了呢。”
梁贵人从来都是直来直去,这样的手段她从未想过,可仔细一考虑又觉得颇有道理,自己傻傻地找她麻烦,人家还不是照样坐稳了皇帝新宠的宝座。于是她犹豫地问道:“可是我这几天都跟她闹过了,还怎么和她修好关系呢?”
见梁贵人已然有些心动,霜晚笑道:“现在不就是大好机会?只要梁姐姐当着大家的面斟个茶认个错,还怕她不答应和姐姐修好么?就算她不答应,别人也只会称赞梁姐姐有担当,而她小鸡肚肠。”
梁贵人想了想,似乎的确如此。
她做事一向干脆,当下就已站起身来,高声道:“宁贵人。”
众妃嫔原本都各自谈着天,被她这声吸引,便都看了过来。
宁心兰还在出神,听到是梁贵人叫唤便冷着脸抬了头,问:“怎么?”
梁贵人亲自为宁心兰斟上茶,再举杯道:“我是要跟心兰妹妹道歉的。近几日处处为难心兰妹妹实在是我的不是,今天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向妹妹赔礼。心兰妹妹大人有大量,我敬你这杯,望妹妹能够原谅。”
梁贵人和宁心兰的纷争皇后多少有些耳闻,梁贵人能如此认错也是难得,皇后笑着点了点头,似乎颇乐见其成。
赏月宴上众人均是安静下来,可是宁心兰久不回应,只是低头看着杯子,就这么让梁贵人默默地举杯等着,场面变得尴尬。
半晌,才见宁心兰冷笑着站了起来,哼声道:“敬茶?”
宁心兰是骄纵脾气,但平日里也总算知书达理。今日的赏月宴不管她想不想和梁贵人修好,也理应看着皇后的面子喝下这杯茶。可万万让人想不到她下个动作却是拿起自己的茶杯,将茶水对着梁贵人泼了过去!
梁贵人显然也未料到她会这么做,只是呆傻地愣在原地。霜晚离梁贵人最近,反应也最快。她倾身向前推开了梁贵人,而茶水则不偏不倚地泼了她满面。
放置多时的茶水按理说只是温热而已,然而却听得霜晚惊叫了一声,随即掩面蹲下了身。
附近的妃嫔们见她久久不起,都慌了手脚,宁心兰还在冷哼道:“活该,干嘛突然冲出来替她挡!”
“敢在本宫设的赏月宴上闹,简直不像话!”一声呵斥让众人重新安静下来,只见平日里总是温婉笑着的皇后此刻板起了脸孔。宁心兰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失礼的举动,低下头去。
场面乱成一团,皇后赶紧移步过来牵起霜晚,霜晚却不肯起,只是不停抽泣道:“疼,好疼。”
“到底怎么样了?容本宫看看?”皇后关切地掰开了她的手,然而触及她的脸时,又马上变了脸色。
圆月苍白的光辉下,原本白皙无暇的脸庞有一半红肿得吓人,皇后赶紧喊道:“太医,快传太医!”
宁心兰一看后也是大惊失色,她退后了几步,语无伦次地道,“是毒,竟然真的有毒。不是我!那本来是要杀我的,不是我!”
皇后一听到她说“毒”,哪还能就此罢休,她当机立断,喊道:“来人啊,将宁贵人押下!”
宁心兰显然没想到会有如此变故,着急下匆忙辩道:“皇后娘娘,真的不是我。我今天收到了一张字条,说梁贵人要害我,茶里有毒!”
皇后听了,眼神一厉,“将梁贵人,宁贵人都先行押下,如果真有人下毒,皇上定会严惩!此事既然发生在后宫,我就一定会查个清楚明白!”
皇后一直都是亲切温婉的,鲜少人看见过她端起皇后的架子,也从不知她处事如此果断利落。侍卫立即押了二人下去,不久太医也过来了,然而茶水已干透,早无法测出里面究竟有何毒物。
原本要侍寝的贵人竟然受伤,此事自然惊动了皇上,闹出事端的又是另外两个妃嫔。皇帝本就最是厌恶后宫里妃嫔相争,而且这次有人涉嫌下毒,更是让皇帝勃然大怒。
彻查下去,宁心兰一直声称的字条没有找到。最后却是在宁心兰房间里发现了残花散。掺了残花散的茶若是碰了皮肤,立即就会发红起疹子,即使以后医好了,也会留下红斑。以前也曾有妃嫔用过这毒残害受宠的妃子。皇帝盛怒,就是户部尚书亲自施压也只答应了不伤她性命而已。宁心兰被直接打入了冷宫,从此不得面圣。
一箭三雕
“太医,真的没法子了吗?”皇后端坐在霜晚床边,一脸关切地问。
张太医无奈地摇了摇头,满是惋惜地道:“残花散性烈,这次芙蓉润肤膏,白玉草也用过了,静贵人的脸恐怕是……无法恢复了。”
霜晚躺在床上,半边脸上敷了药膏,用巾帕遮着。
皇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了,像你这样的佳人,原本……”
还是不忍心说下去,握着她的手稍稍用了力,像是安慰。这位舒皇后对皇帝的妃嫔表现得太过大度,这个样子看来是真的为她可惜。皇后竟然毫无身为女人的妒忌心,倒是令人费解。
霜晚展开一抹虚弱的笑,反而安慰道:“皇后娘娘,是霜晚福薄,不怨任何人的。”
听她这么说,皇后忍不住气道:“那个宁心兰真是,本宫原以为她是宁大人的女儿,稍加培养一下将来能担负后宫重任,谁知她竟使这般狠毒的手段。”
霜晚露出凄哀之色:“也怪我,是我劝梁贵人与她修好的,怎知会……”
皇后见她就要落泪,也连连叹气:“梁贵人真是命好,有你替她挡了一次大劫。今后你有什么缺的东西直接吩咐给下人,本宫都准你。身体上要有不适,就让太医过来看看。”
“是。”霜晚轻声答道。
见皇后起身,她也从床上坐起,皇后道:“别起来送了,你休息吧。”
“谢皇后娘娘。”
目送皇后出了房门,她却还是下了床。坐到铜镜前,慢慢地用巾帕抹去了墨青色的药膏,露出发红的皮肤。原本白皙秀气的脸,如今多了一大块红色的斑,像是抹不去的胎记。
霜晚对着镜子,却完全没有方才表现出来的悲色,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明魅进来看见了,冷冷地道:“绝世佳人一夜之间成了无盐女,你很得意啊?我听你的去收回给宁心兰的字条,又偷偷把残花散放到宁心兰房间,可从没听你说你还要自己凑上去毁容啊!”
霜晚满不在乎地笑着:“怎么了?现在我容颜毁了,皇帝不会再对我有兴趣,你不是不用再担心我去勾引皇上了么?”
明魅被她问得一窒,又听她继续道:“这么一闹,宁心兰被打入了冷宫,便把她当皇上宠妃的美梦毁了,这报复你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