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过去,她又是往里一缩,而他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道:“记得照顾自己。”
门被关上了,霜晚仍旧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浮云随风漂移,不久后月又露出头来。
披风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她突然冲动地追了出去,然而院子里早已经见不到任何人影。
清晨醒来,昨夜的事依然如梦一般,平静下来后却开始担心不知云忆有没有听到动静。走进隔壁厢房,床铺是冷的,似乎云忆一夜未归。心底稍稍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让人知道晚上自己房间有人逗留总是麻烦。
暮迟难得一大早过来看她,说是亲自做了点心,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尝尝。
今日天气极好,霜晚便吩咐人把东西都收拾到了凉亭,正好可以一边赏花一边尝点心。东西刚摆放上桌,却见皇上御前的几名内侍通传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一名她并不熟识的太医。
“静贵人金安,小人受皇上旨意,给静贵人送些补身体的药材来。”说话间,已有几名宫人分别呈上了人参,灵芝等贵重的药材。
“这位是张太医,皇上特别吩咐了要静贵人养好身子。静贵人您可有福了,今早皇上可是一直念叨着您,想再听您弹上一曲呢!您赶紧养好身子,将来承宠,可指望贵人您能多多提拔小人了。”宫人谄媚地笑道。
霜晚一见到太医时已明白皇帝的用意,果然不是她多虑,皇帝的确是注意到她了。
看身后暮迟苍白了脸色,想想暮迟刚以为自己就要受宠,却撞见心爱的男子对别的女人殷勤,心中如何能不难受?然而霜晚表面却仍是不能失礼,她恭敬地往下一福,道:“霜晚谢皇上恩典。”
送走了内侍和宫人,只留张太医在侧。
已上了些年纪的张太医和善地道:“静贵人,请容老臣为贵人诊脉。”
霜晚重新回凉亭坐下,问:“之前替我诊脉的夜太医呢?”
“夜太医如今专司皇上的病情,恰好这阵子皇上身体不适,她便无法随意离宫。贵人放心,老臣定当竭尽所能,为贵人调养好身子。”
看来夜魈不可能再为她谎造病情,霜晚无奈下只能伸出右手,前些日子感染的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果然听太医说:“贵人只是身子虚了点,并没有太大的毛病。我这就开几帖药,让贵人喝上几日看看成效。内务府备了贵人的头签,只要贵人身子一好便要通报过去的。”
备上了头签即皇上随时都有可能翻她的牌子,突然哐当一声响起,原来是暮迟不小心打翻了茶杯。
“啊……”茶水弄湿了她的衣服,暮迟有些不知所措,“我,我还是先回去了。”
还有张太医要打发,霜晚不便挽留,只能任由她去了。
等到张太医也走了,明魅才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冷冷道:“你姐姐也真可怜。一进宫吧,你先一步被封了贵人,她什么都没有。好不容易去了一次蟠龙殿准备侍寝了吧,皇上居然病了,灰溜溜地就被人抬了回来。等到以为皇上喜欢自己了,哈,皇上开始对你感兴趣了。”
凉亭上还摆放着暮迟亲手做的糕点,霜晚一阵心烦意乱,便道:“闭嘴。”
明魅哪是这么听话的人,又说:“这下怎么办,夜魈又不在,不能继续装病了吧?”
“再用这招皇上恐怕也会起疑,反而引人注意。”霜晚蹙眉,何况现在换了张太医,更瞒不了。
“怎么,你已经无计可施了?”明魅凉凉地道。
霜晚不答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桌上的各色糕点。随手拣起一块咬了一口,却马上吐了出来。
“你姐姐的手艺很差么?”明魅也尝了一口,放了芒果的糕点香甜可口,虽不比御厨手艺,但也算极好的了。
明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已转身回了房。不明所以地跟着,不多时霜晚已研好墨,又拿出了纸笔。她的字迹娟秀,很快字就工整地爬满了一页纸张。
明魅忍不住问:“你在干什么?”
轻轻吹干上方的墨迹,她将那张纸叠好,淡淡地露出笑容来,却是道:“是时候报复了。”
明魅脑子里还满是不能让霜晚去侍寝这件事,哪里知道她会突然吐出这么两个字来,便呆呆地问:“报复谁?”
“忘了我们差点葬身皇名山的事了?那位尚书千金,该是给她点颜色瞧瞧了。”
明魅自然一直记恨着此事,原本以为霜晚会就这么忍气吞声,这下听她终于提起,而且有所行动了,心里一阵痛快。她积极问道:“要怎么做?”
“把这封信偷偷带给她,不要让她知道是谁。”提笔又写了第二封信,仍是叠好,再道,“这封交给梁贵人。”
明魅扬了扬信,不解地问:“仅凭两封信,能有什么作为?”
霜晚笑了笑,“以后你会知道的。”
明魅出去了,霜晚一个人又回到凉亭,这里已被婢女收拾得干干净净。想到暮迟刚刚的眼神,不禁心中惆怅。取琴置于石桌之上,轻抚琴身,一曲“晚秋”已绵绵流泄而出。
正是秋风萧瑟之时,婉转绵长的琴音引得不少宫女驻足聆听。弹到曲子中段,却有一段悠扬的箫声加入琴曲之中。琴声缠绵,箫声清冷,一高一低的曲韵配合巧妙。
抬头看去,白衣少年静静地横箫立于屋顶垂脊,仍是那样淡漠地,却仿佛知道她心情不好一般,一直陪伴在旁。
意外毁颜
很快就是中秋,各宫妃嫔都要添置新衣,内务府特别忙碌。明魅为了衣料的事去催了好几次都空手而归,不禁气极,回来就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就知道巴结新宠!”
霜晚放下书,丝毫不以为意:“中秋那天的衣服已经吩咐了天水阁的裁作缝制,我平时日日在白蝶园里又不出门,何须再着急添置衣裳?最近内务府的确是忙,你就过阵子再去吧。”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原本是我们先吩咐要做的水粉缎绸,宁心兰的丫鬟一去,说都不先说一声就拿走了!”明魅见她一脸不在意,又气道,“我看你是一点都不紧张嘛,大半月了皇帝也没再叫你姐姐侍寝,现在倒宠上宁心兰了。”
宁心兰毕竟靠山强大,皇上就是碍于皇后和户部尚书的面子,也不可能一直不宣召她。现在皇上新人在怀,自然也就冷落了暮迟。而宁心兰不论相貌,才气或是出身,都是她先前认定的暮迟最大的敌手。如今的局面,她是丝毫不觉得意外。
“还有你之前说的报复,我怎么完全没看出来成效,就见她节节高升了!”
霜晚淡淡地打断她:“有成效了啊。”
见她悠闲地抿着茶,明魅瞪她:“哪里?”
“最近不是盛传宁贵人和梁贵人不合么?暮迟和她们一个宫最是清楚,两人见面就跟刺猬一样。梁贵人上回在花坛故意把宁心兰绊倒一事,恐怕也被记恨着吧。”
明魅东张西望,确定没有其他人在后才坐下,一脸认真地问:“那两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跟梁贵人告密,将刘茹的死嫁祸给宁心兰。皇名山上的事已无从可查,梁贵人和刘茹以前也忌惮过宁心兰,信里说的她能信个五分。本来梁贵人就对新进的妃嫔抱有敌意,她不是懂得拐弯抹角的人,对宁心兰的愤恨只怕会表现得相当明显。”
明魅点头道:“的确,梁贵人最近总找她麻烦。”
“给宁心兰的信里则是提醒她要小心梁贵人,就这样而已。”
明魅鄙夷地看着她:“你该不会以为凭个过气的贵人就能扳倒宁心兰吧?”
霜晚慢悠悠地放下茶杯,淡笑道:“当然不是,好戏在后头呢。”
到了中秋当天,皇帝依照习俗祭月,而皇后则宴请各宫妃嫔一同赏月。
下午张太医来过,先是为她最后诊了脉,随即喜滋滋地恭贺她恢复了健康,又故作神秘地说今晚肯定有好消息。果不其然,皇帝的内侍过来通传,说皇上已经翻了她的牌子。也就是今晚赏月宴后,她就要侍寝了。
该来的总会来的。
站在雕花铜镜前,取下簪子,柔顺的黑发便如瀑布一般散了开来。将头发斜分,细致地辫成一条条发辫,又用手指圈起,直到挽成了一朵花型,做成最复杂的挑花髻。斜斜插上金边蝶翼攀花步摇,金色流苏垂坠,极尽华美。
明魅闹了别扭,怎么也不肯帮她梳妆,只能叫了挽香进来。专程从天水阁制作的衣裳已经送来,不用她多说,挽香已将衣服取来送到眼前。天水阁第一裁作果真不负其名,无论上方的刺绣或是剪裁均是巧夺天工。
换好了新衣,坐着闭上眼,便由挽香替她细致地画上妆容。青黛勾眉,朱丹点唇,两颊的胭脂稍稍用得重了些,不若以往清秀不起眼,却是多了让人眼前一亮的艳色。
这时去赏月宴已经迟了,虽是秋天,御花园里依旧花团锦簇。她在一片花海中悠然而至,晕黄的月光下,淡橘色的丝衫闪动着金光,仔细看去原来是金丝线绣出的蝴蝶栩栩如生。滚着金边的月华罗裙拖地,而头上那金色蝶翼似乎振翅欲飞,随着她走近,还能听到流苏轻微碰撞的清脆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