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顶猛然晃动了一下,她分了神,一根弦断,在指上划下了一道血痕。抬头一看,一个黑衣人从轿顶翻过,就要取明魅性命!霜晚想也不想,一把将明魅推开。名贵的古琴被当做盾,受了对方一刀,而霜晚因为冲击力也摔出了轿外!
“林霜晚!”
明魅立刻跑到她身旁将她搀起,听力恢复,霜晚只是虚弱地道了声:“我没事。”
黑衣人还剩六个,但她们没了轿子做屏障,明魅也快要撑不住了。
林中暮霭深沉,霜晚强自坐起,五指已经通红,却仍挑起琴弦。明魅解了穴,她不再弹奏方才那首无通令,而现在的声声琴响,分明在昭示她们的方位。若是再无人来救,她和明魅就得命丧于此了。黑衣人下手刀刀是杀招,只要落入他们手中,必死无疑。
黑衣人见两人已无多少反抗之力,便再不做犹豫,挥刀再次攻来!
然正要万念俱灰之际,刀光未至,却先听得一人倒地。
霜晚以为皇帝派来寻人的将士终于到了,不由得心中一喜,琴曲也停了下来。
可眼前所见的只是一抹诡秘的白影云游于黑衣人之间,所到之处没有半分声息。方才仍是张牙舞爪的黑衣杀手此时却如毫无还手之力的孩童,逐一软倒在地。剑气如龙,无情冷冽。几乎在眨眼的瞬间,黑衣杀手已全无活口。
形势逆转得太快,她和明魅几乎不敢确信。
空气骤然阴冷,一阵幽兰清香随风飘散开来,白影已在她们眼前站定。
白衣翩翩,少年容颜冷峻,神色漠然。
霜晚一怔,血玉寒箫,是云忆。
少年的视线冷冷一扫,阴冷的气息骤然逼近!还来不及反应,霜晚就被压制到粗糙的树干上,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到可以看清少年漂亮的眼瞳中自己的倒影。她听到少年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你是皇帝的女人?”
霜晚为静贵人,身份上的确是皇帝的女人。
云忆无端出现在皇名山,目的是皇上?
霜晚正思忖该如何作答,幸而下一秒云忆就放开了她,神情戒备地看着她身后。然后他轻轻后退,如同来时般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山林深处。
不久救兵姗姗来迟,但却只有方旭一人。方旭乃皇帝御前第一战将,怎么也不该是他出来找人。
“末将来迟,让静贵人受惊了!”方旭抱剑作礼,“皇上已达营地,梅御侍发现贵人不见后,立刻差末将来寻,贵人可有受伤?”
原来是暮迟让他来的,难怪……
地上躺下了十几个黑衣杀手,明魅手上还握着滴血的长软剑,这要怎么解释呢?
霜晚在心里暗忖,若告诉方旭江湖第一杀手玉面判官救了自己,恐怕更会徒添麻烦。
她淡淡一笑,“不碍事,幸而明魅习得一身武功,护着我。”
果然见方旭一脸狐疑地看向明魅,分明在疑心为何一个宫婢会懂武。
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霜晚又道:“明魅幼时身体不好,学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也幸而她师从高人,阴差阳错地救了我一命。”
方旭蹲下身去,一把撕下了其中一人的面罩。
霜晚脸色微微一变,看到面罩下的男人唇色黑紫,显然非剑伤所致。回魂的毒性不会这么快作用,这人应是死于云忆之手。看云忆方才使剑,却没想到他剑下之人死状如此古怪。
方旭不愧是见惯了风浪的大将军,又看了几具尸体,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软剑造成的伤口,几乎都是一剑割喉,一个普通宫婢根本不可能熟悉如此杀招。而另外几具尸体也有剑伤,但致命的却是毒。从尸体的情况看,杀人者分明是两个人。
霜晚的反应何其迅捷,在方旭起疑之前已然问道:“方将军,这些尸体怎么看起来不大一样?”
“一些死于剑,一些死于毒。”
“毒?”霜晚故作恍然大悟:“必定是刚才出手相救的侠士所为。”
方旭皱眉:“还有其他人救了你们?什么样的人?”皇名山属于皇家的地方,普通人是不得随意进入的。更何况现在皇上在此,方旭更要比平时多一份小心。
“未看清。那人出手太快了,而且我当时只顾着惊吓,等回过神时人都走了。”见她神色坦然,方旭便不再追问下去。
“方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人?”霜晚脸上仍旧是那样淡然的笑容。
“先禀告皇上,再彻查他们的身份。”
“霜晚斗胆,然此事不宜声张。”霜晚慢慢地走了过去,秀丽的容颜些许苍白,却是语气坚定地道:“方将军最好不要大张旗鼓,以免打草惊蛇。”
“为何?”方旭虽满腹疑窦,却不急着打断她。
“将军认为会是何人派来杀手行刺我?”霜晚低下了声音,“后妃争宠,不乏杀人性命者。能够买通轿夫,又在皇名山安排埋伏的,必定是皇宫里的人。不管幕后指使的是这次新进宫的秀女还是后宫有些地位的妃子,她们各有靠山。皇上如今处处受六部牵制,因此无论查处出来是何人,皇上都会两难。不处分,安排杀手一事怎能如此作罢;处分,六部中必然有人会向皇上施压。方将军岂好让皇上为难?”
方旭面容一肃,暗自心惊,皇上的处境的确如她所说,然而后宫中人只管翘首以盼皇上宠幸,有多少会关心朝中之事。更何况,她直接就点出了六部。
他表面波澜不惊,沉默一会儿后便道:“林姑娘聪明绝顶,然放任不管,恐怕还会有其他人受害。”
“那便请将军多留心,这次皇名山之行,守卫一事可是将军的责任。”霜晚笑着,轻描淡写地就将重任推给了方旭。
方旭沉了脸色,又看了明魅一眼,半晌后道:“末将明白,此事末将自会与皇上商谈。静贵人,这位姑娘受伤急需治疗,请贵人随末将回营吧。”
霜晚这才回头发现平日不可一世的明魅此时单膝跪地,已然体力尽失。
再不能耽搁半分,方旭将两人安送上马,便向着扎营处跑去。
狩猎美人
皇名山上虽设有猎宫,但皇帝为了不失野外狩猎的乐趣,前几日通常在外扎营。至于要扎营多久,全凭天子的心情。四周早有士兵围建好了木墙,皇帐设在营区中间,皆有人守卫。随侍的五位妃嫔分别安置了单独的帐篷,就设在皇帐临侧。
或许因为山路劳累,是夜皇帝并未宣任何人侍寝。
霜晚略微松了口气,方旭也果真未将事情声张,下午遇袭一事没有激起任何波澜。所幸明魅受的只是皮外伤,便交代夜魈好生照顾着,她自己独自回了营帐。
这个夜晚平静得过分,霜晚反而心事重重。一夜辗转难眠。天快亮时她已起了身,然不久就有人来报,说是皇上有旨,让所有人立即到帐外候着。
明魅不在身边侍候,霜晚只得简单整理了衣装。她是最早出营帐的,待暮迟姗姗现身时,她忍不住笑:“姐姐,怎么眼皮子还没撑开呢?”
暮迟仍睡眼惺忪,不满地嘟囔道:“从没起过这么早的,天还没亮呢。”
看一眼天色,此时天空才刚吐白,吹来的凉风让人恍惚还在夜里。霜晚虽没睡好,却也被风吹得满身舒爽。
“妹妹气色不大好,可是又受寒了?”霜晚侧过头,见宁心兰打扮得雍容华贵,身后还有两个宫婢拖着裙摆。
她立即有礼地福了福身,“不碍事,谢谢心兰姐姐关心。”
昨日遇袭,宁心兰的嫌疑最大。只有她是最有能耐,也最有心计的。
霜晚道:“昨儿个怎么都睡不着,所以气色才差了些。”
“哦?妹妹遇上什么事了?”
明明消息并未走漏,这样一问却仿佛宁心兰早知道她昨日遇上过什么,霜晚不动声色,定定地看着宁心兰,还是那闲聊的语气:“大概是身子太娇气了,这里的床怎么也睡不惯。”
宁心兰未觉有异,只道:“是么?我倒是带过来几床金蚕丝被,今晚差人送一床给妹妹。”
谈话间,皇帝也没让众人久候,他已着上猎装,轻身一跃,便已稳稳上马。
白马上,他的墨发以明黄发带高束在顶,随风轻扬,愈发英姿卓绝。
“朕的几位爱妃们,可都准备好了?”
“是。”五名随侍的妃嫔同声应话。
先前也无人告诉过她们今日有什么行程,大抵便是陪着皇上狩猎,只要坐着轿子跟随就好。
可皇帝又道:“今儿个朕想猎‘人’。”
霜晚低着头,想起从前父亲提过皇族的一些劣习,比如将些邢犯发配到猎场,看着他们逃亡,再一个个猎杀。父亲说的时候兴致勃勃,而她却听得胆战心惊。现在皇帝说要猎人,应当也想这样玩儿。可这一次一同跟随的人里,并不见有什么刑犯。
“皇上,您要猎的是什么人啊?”提问的人是刘茹。
皇帝今天的心情似乎极好,朗声笑答:“朕要猎的,自然是你们这些美人儿。”
霜晚眉头一皱,见其他四人也面露疑色。
其中一名近侍上前,说明道:“一会儿请五位娘娘分开进林子里面,皇上会在一炷香烧完之后也进去。最早被皇上找到那位娘娘今夜便可侍奉皇上。我们事先在一些地方绑上了蓝色的丝带,娘娘要先拿到丝带才成。要是走得不够远可就不作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