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眼前的少年面色苍白,原本一身绝尘的白衣此时染上了大片触目惊心的血红,不止如此,他的右身侧不时有血滴落,看来受伤极重。
少年显然没料到会看到姑娘家在沐浴的样子,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神色。
而这时外面喧哗声更重,已听得几人在叫喊着:“抓刺客!”
霜晚迅速回神,小声道:“关窗,转过身去。”
她趁云忆走到屏风后面时,马上穿好了衣服。也不多问,而是转身到几案上拿了一只茶杯,然后伸手便按到他的伤处。
右腹部是一道极深的刀伤,霜晚没有帮他止血,反而让血加速流出,鲜血很快就满了一杯子。云忆瞪着她,但并未阻止。
“明魅,进来帮我更衣。”
“喂……”来不及制止,明魅已经进了房门。她一下认出了云忆,见他受伤在地,仍然是反射性地伸手到腰间抽出软剑。
“别动手。”霜晚把云忆扶了起来,这才取了一条手帕给他止血。
明魅不解地看着她,却见霜晚笑了笑,道:“怎么说也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次他有难,总不能坐视不管。”
“被发现了可是死罪!”明魅低声道。
“那不被发现不就行了。”霜晚把刚刚盛满了鲜血的杯子递给她,明魅却不知她到底是何用意,仍然杵在原地。
霜晚指了指地下,道:“你用它引开侍卫。”
明魅立即会意,但还是不放心地瞥了眼云忆。见他奄奄一息,这才犹豫着离开。
霜晚扶云忆到床上躺下,自己则拿了另一条手帕匆忙擦拭窗台上的血迹。然而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霜晚没想到那些侍卫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急忙走到床前。
床上的人容色惨白,一动不动地躺着。可现在连确认他是死是活的时间也没有,她只得把床帘放下,隐去他的行踪。
可是地上仍有大片滴落的血污,怎么也来不及擦掉了。
“静贵人,请开门。”门外方旭的声音彬彬有礼,然而连番紧促的敲门声显然不能让她拖延。
“好。”她极为平静地答应着,却又突然惊叫了一声。
“静贵人!发生了什么事?”方旭听到房里的动静,不由得加大了声音问道。
此时房门缓缓开了,霜晚站在门口,刚沐浴完的她面色红润,披散的长发还不时向下滴着水,显得比平常妩媚了几分。她一手扶着房门,一手拉着衣襟,解释道:“我不小心打翻了浴桶……”
方旭往屋内一看,精细地绣着花鸟图的红木屏风此时收起了两块,后面沐浴用的大木桶散开了,水因此流了满地。玫瑰花瓣顺着水流,鲜红艳丽地散落在地。
方旭收回视线,低头作揖:“末将该死,让静贵人受惊了!”
霜晚看向他身后,不解地问:“这么晚了,方将军怎么还带着那么多人来?我听见有人喊捉刺客,是发生什么事了?”
“的确是有刺客行刺,现在正不知去向,我担心他加害各位娘娘,因而过来询问,贵人没事就好。”
霜晚面色一变,急忙问:“那皇上可有受伤?”
“静贵人无须担心,皇上只是受了点小伤。末将一会儿就差人来收拾,惊扰了静贵人实在抱歉。”
“皇上没事便好。我会让明魅过来收拾,不必劳烦将军了,将军捉拿刺客要紧。”
说完,有侍卫匆匆过来,道:“启禀将军,宫外发现血迹,刺客往南边树林逃了!”
“这么快?”方旭不等与霜晚告辞,已经领兵离开。
待他们走远,霜晚才退回房中。她一关好门就匆忙走到床前拉开帘子,见那少年仍是平躺着,仿佛不曾受过任何惊扰。她伸手探了他的鼻息,确定他还有一口气后才放下心来。
皇帝受了伤,夜魈必定得彻夜陪同在侧。她见云忆压在伤处的手帕已经染满了鲜血,想了想,又从包袱里找来皇后上次给她的金疮药,小心翼翼地用手指压在他伤口上方。金疮药倒了大半瓶,这才不见鲜血继续流出。
稍稍松了口气,然而这时云忆惨白的脸色却慢慢地转为青紫,全身也开始痛苦地抽搐起来。
他很快冒了一身汗,手臂上的青筋因用力过度而凸起。不知是受着什么样的钻心之痛,少年已蜷缩到了床角,但竟仍咬着牙没发出半点声音。霜晚未见过此等情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就见明魅已经回来。
“他是不是中毒了?”
霜晚神色凝重,道:“应当是,皇上的命,哪是那么容易取的?”
“看你捡了个大麻烦,他要是死在这里,怎么丢出去还是问题!”
霜晚难得不悦地瞪了她一眼,然后说:“你去看看能不能让夜魈过来。”
“你疯了!夜魈现在在皇上那里,你让他如何抽身?”明魅不禁怒言。
霜晚也知道不容易,便只能沉默地看着床上的人径自挣扎。她虽学过药理,但诊断不出云忆是中了何种毒物,贸然用药可能还会伤上加伤。云忆全身已发起了高热,仍是不停抽搐,她让明魅端了盆水,就这么照顾了他一夜。
第二天晨起时,云忆终于沉沉睡去。霜晚忙了大半夜,不知何时也趴在床边睡着了。
昨夜的雨仍旧下着,天空灰蒙蒙的,分不清昼夜。
不知过了多久,霜晚被一声惊呼吵醒。她还有些迷糊,睁眼却看见云忆漂亮却惨白的面容近在咫尺。霜晚瞬间清醒过来,回头便见暮迟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边。
明魅进进出出的,居然忘记帮她锁上门,不过幸好她这里只有暮迟才会随意闯入。银朱何等机灵,立即回身落了锁。而暮迟已匆匆走来,一脸惊诧:“霜晚,你……”
霜晚以为她要质问为何救下刺客,没料到暮迟却说:“皇上伤重,你居然还跟一个男子私会?”
云忆身上盖着薄被,那触目惊心的血红被遮住了,而他又躺在霜晚床上,难怪暮迟想入非非。霜晚只得道:“姐姐在胡思乱想什么?”然后压低了声音,“他是昨晚的刺客。”
“什……”暮迟就要惊叫,霜晚及时捂住了她的嘴,又道:“他救过我数次,不是坏人。”
暮迟推开她,不可思议地道:“怎么不是坏人?你可知道他不仅刺伤了皇上,还杀了茹采女!”
“刘茹死了?”霜晚这才有些吃惊,想起几日前刘茹还坐在这里担心有人要害她,谁知真就这样香消玉损了。
“听说帮皇上挡了一刀,皇上要追封她为茹嫔。可人都去了,还要来这些名号有什么用?”暮迟叹息着,可不知是不是看错,有那么一瞬间霜晚看到她笑了笑。
毕竟姐妹连心,暮迟很快就缓了神色,担忧地问:“可是这人怎么办?万一被其他人发现,搞不好会被杀头的!”
人已经救下,断不能再给皇帝送回去。霜晚轻描淡写地道:“姐姐不必担心,我自会处理。”
暮迟不确定地偷偷看了床上的云忆一眼,道:“我本想过来和你说昨晚的事的。听说有刺客,吓得我一夜不敢出门,没想到你倒好,直接把刺客藏起来了。霜晚你从小聪明,可怎么偏偏爱干些惊世骇俗的事情。等这人醒过来,还不知会不会再去行刺。按我说你最好快快把他赶出去,让他自生自灭才是。”
霜晚不接话,只是笑着听她埋怨。暮迟心软,真要把一个受伤的人赶出去肯定是做不到的。
没过多久明魅也回来了。可她面色沉重,道:“我去找过夜魈,可是夜魈现在都还在皇帝那里,其他几个太医听说也是一晚上没回来过。”
“莫非皇上伤势有恶化?”暮迟激动地问。
明魅摇了摇头,并没打探到其他详情。
霜晚道:“昨夜问了方旭,说是只受了轻伤,应该不会有大碍才对,还是过会儿问问夜魈吧。”
然而一直到第三天,她们才等到夜魈出现。
此时的夜魈面容疲惫,好像许久不曾阖过眼,宽大的紫袍披在身上,愈发显得纤弱憔悴。她是被明魅硬拉过来的,刚坐下就被问及皇帝的伤势。
“情况不太好,原本以为只是被划伤了一道小口子,没想到后半夜突然毒发。先前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毒,我们所有太医都想不出来法子,只能靠针灸暂且抑制了毒性。”
“毒?”霜晚灵机一动,拉了夜魈过去,“你帮他把把脉。”
夜魈见到床上的云忆时免不了一惊,但还是先诊了脉。果然,霜晚见她脸色变了变,嘴里嘀咕着:“怪了,毒性和皇上所中的毒很像。”夜魈忍不住问:“他是谁?”
“那晚的刺客。他救过我与明魅。”
夜魈不愧是见惯风浪的人,不再多问,很快就处变不惊地为他治起了伤。帮他检查了一遍后,才发现他全身上下受伤的地方只是右腹部。而那天霜晚帮他处理过伤口,几天了也没出现感染的症状。
“小姐熏了香?”夜魈突然问道。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房间里还有阵阵似有若无的兰花香,极像隐蔽于世的空谷幽兰。霜晚想起这是每次见到云忆时都能闻到的香气,于是摇了摇头道:“没有,这香是他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