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高脸色微变。
圣旨容易假造,虎符却难以作伪。他已找遍王宫,却找不到至关重要的虎符,正因如此,咸阳驻军和王宫近卫都不听他指挥,他不得不胁从李斯一同下令,才得以暂时驱策这些军队。本打算杀掉碍事的人之后慢慢收编军队,难不成……白昭竟知道虎符在哪里吗……
“白昭此言,可叫本官疑惑了。尔一罪臣,莫非还想见虎符不成?来人,给我就地格杀!”
“谁敢妄动!”
白昭厉喝一声,从怀中取出一物握在左手,高举起来展示给众人,高声喊道,“陛下授我虎符,令我执掌王城驻军,罪臣赵高假传上意、伪造圣旨,罪无可恕!将他拿下,生死勿论!”
烈日骄阳下,被鲜血浸染的青铜虎符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原先就心中存疑的士兵们立刻放下疑惑,迅速改变队形,半数护卫白昭,半数包围赵高。
赵高脸色一变,却仍不慌乱,轻笑道:“倒是我小看了你……但是,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吗?咸阳、大秦,均已在我之手!”
几道黑影突然不知从何处闪出来,几乎是眨眼间就把包围赵高的士兵们尽数杀光。
“六剑奴……百闻不如一见啊。”白昭收起虎符,头也不回地喊道,“全军退后,十人一组撤离,联络友军,务必扼守城门!”
这些士兵昔日就是白昭部下,此刻更不犹豫,即刻遵命而行,原本将大街堵得水泄不通的军队转眼消失。
扼守城门?
那就是说还有大军要来!
赵高这才皱了眉,声音有些变了调。
“如今公子扶苏已死,当立十八子为帝!纵然你夺回咸阳,二世一道圣旨一样能要你性命!”
白昭气极反笑。
“哦?二世?恕我愚钝,不知何为二世。我所效忠唯陛下而已,十八世子得位不正,天下共诛之!”
赵高尖声喊道:“你连大秦万世基业也不顾了吗!你将成为大秦的罪人!”
白昭手腕一振,抖去剑上血液。
“那就让陛下亲自来裁决审判我吧。”
赵高再不犹豫,勒马后退,向着前方挥手。
“六剑奴,你们给我上——!杀掉她——!”
“……找死。”
白昭眯着眼睛,脚下猛然发力一蹬,瞬间掠出丈许,她无视了向自己攻来的数柄剑,直接一剑砍断了赵高的马腿。
咸阳城内,血光几乎盖过了日光,满城血色。
最后一战
天下皆白,唯我独黑。非攻墨门,兼爱平生。
五年之前,墨家只是到处流窜的反贼,五年之后,墨家巨子率领两万军队赶赴咸阳。
端木蓉远远地看到咸阳城墙就皱了眉。
张良疑惑地极目远眺,随后发问:“主上,有何不妥?”
“……血光冲天,戾气不散。”端木蓉伸手招来传令兵,“令大军就地驻扎,近卫军与我入城,其余人等不得妄动。”
张良吃了一惊,犹豫片刻仍是开口相劝。
“始皇殁,赵高矫诏赐死公子扶苏、蒙恬,囚李斯、蒙毅,欲立十八世子为二世。白昭领军回返咸阳杀尽乱党,将赵高、胡亥以弑君、谋逆等七大罪名暴尸城外,秦上下震动,不料白昭自此并无动作,固守咸阳,一众郡县各自为政,军队有若散沙,故而我军势如破竹,连下数城。此刻咸阳城中只怕是秦军最精锐之部,以三千兵马,如何与之匹敌?何况兵法有云,十则围之,攻城战时……”
端木蓉微笑着摇头,打断了张良的话。
“此刻咸阳城门必然大开,子房可信我?”
张良惊疑不定,想到端木蓉和白昭似乎有一段神秘的交情,他最终还是点了头。
“请让子房陪同入城。”
端木蓉故作惊讶,“子房若不来,谁来帮我分拣咸阳诸多文书珠宝重器?陈先生留守此地,还能劝阻少羽一二。”
张良虽然心内仍有忐忑,面上仍是露出了微笑。
“自当为主上分忧。”
不多时,近卫军三千人马开拔,大军离咸阳越来越近,张良想到失去音信许久的二师哥,不禁有些担忧。卫庄说咸阳城内中尉府中早已空无一人,不知二师哥此刻是否还在人世。
端木蓉瞥了张良一眼,忽道:“若是为了颜二先生,子房大可不必如此忧心。”
张良脱口而出:“为何?”
端木蓉抬手指向隐约可见的城门。
此刻城门的确如端木蓉先前所说大开,无一人守在城门处,便是城楼上也不见士兵的踪影。
她笑了笑,叹道:“白昭连闭门守城都不忍心,必然不会伤害颜二先生。若我所料无错,颜二先生应当早已离开咸阳才是。”
张良没有问“为何没来找我”这样的问题。
倘若颜路来找他,岂不是要跟着大军一路杀回来,眼看着他们和白昭死战?五年夫妻,纵无深情,总有些许情分在。若颜路在场,反而为难,不如不见。
张良稍稍放下心。
“承主上吉言,师哥定安然无恙。”
端木蓉和张良能对咸阳城这种无人守城的状况视如寻常,可不代表近卫军三千人个个都能有这等本领,他们越是靠近城门,反而越是担心,只觉得秦军一定留了可怕的陷阱,人人都绷紧了心弦紧握着武器,结果他们完好无损地进了城,别说陷阱埋伏,连鸟都没看见一只。
张良极目四望,而后疑惑地看向端木蓉,“似是……一座空城?难道白昭已经领兵撤离?”
端木蓉安静地打量着这座城市。
地上随处可见血迹,家家户户大门紧锁,院中无有鸡鸭,便是菜地也全部被烧成了焦土,并无半点生活的气息,店家的幡子还在随风飘荡,却没有热闹的招呼声与之相应。
“并非空城,而是一座死城。”
张良心头一凛,“莫非白昭竟屠——”
端木蓉摇头,策马向前,行到城中,一阵腐烂的恶臭扑鼻而来。
随行军士纷纷侧目。
空地中央竟排排挂了数具尸体,因夏日炎热,暴尸的时间又久,每具尸体都膨胀成奇怪的样子,烂脓满身,腐蛆爬行,黑漆漆的乌鸦在空中盘旋。
张良忍着不适看了两眼,分辨出这些服饰应当属于谁之后,不禁叹了口气。
“白昭如此作为,难逃悠悠众口。”
始皇殁,公子亡,如此情况下,身为中尉本该拥立新帝,才能名正言顺地讨伐叛逆,她却直接把叛贼杀了,连世子都暴尸此处,世人莫不侧目。倘若白昭自立为帝,倒也未必不可,但她偏偏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蹲在咸阳,让人好生摸不着头脑。
“她哪里会在乎。”端木蓉嗤笑一声,“走吧,她在王宫等着我们。”
张良暂时屏息,离开暴尸之地许久仍感觉胃中阵阵不适。
从城门到王宫距离并不近,若在往日,更会有许多布防,但此刻端木蓉等人一路行来,别说人了,什么活物都没看见。
这座城市安静如死,反而越来越让人无法安心。
近卫军先行进入王宫探查有无敌人,回报的结果仍是未见敌人,军中将领都觉得蹊跷了,却也有人提出或许白昭不敢与圣主相抗,闻风而逃了。
端木蓉制止众人议论,命张良带兵去分拣重要物品。
张良拱手说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主上三思。”
“有人跟来,反是累赘。”
端木蓉把话说到这地步,张良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只能再拱手行礼,带兵入宫。
秦王宫富丽堂皇,珍器宝物随处可见,有些宫殿因光照不足,竟直接以夜明珠照明,端木蓉一路走过,看也未看一眼。她很清楚白昭在哪里等她。
必定是王宫正殿,王座之前!
端木蓉推开宫门,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终于来了啊,我都等的不耐烦了。”
光线透进去,仿佛给殿中的少女披上一层金纱一般。
玄色曲裾庄严肃穆,此刻被阳光一照,更显出几分神圣来。
白昭拔出长剑,笑着开口说:“传国玉玺便在王座上,想要去取,就跨过我的尸体。”
端木蓉将视线越过白昭,投向远处的王座。
一点温润的荧光从王座上散发开来。
她知道那必定是“受命于天”的那枚玉玺。
端木蓉忽然笑着说:“我大可以让人包围这里,围而不攻,饿死了你,照样可以取走玉玺。”
咸阳不复
“啊,那还真的是很可怕啊。”白昭笑吟吟地向前迈了一步,“你会这么做吗?”
端木蓉立刻接口。
“既然你没有关门守城,我自然不会这样做。”
“我是很想借高大城池据守啊,可是,只要有你在,这天下就没有攻不破的城。倘若没有你,便是用人命去填,我也定会将每座城池都变作人肉磨坊,看看反军到底有多少人能继续打下去。”
白昭笑了笑。
“不公平啊,你这根本是开着外挂在游戏人生啊。”
端木蓉笑着说:“这外挂给你可好?”
白昭立刻摆手。
“免了,人微福薄,消受不起。那些无止无尽的人生还是由你去体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