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权贵人家多,规矩也大些,难免有些时候,觉得这卖东西的人进门,总是不好。可我去应酬的时候也问过几位小姐,有时外头采办买的胭脂水粉不好,她们用的胭脂水粉,往往都是托奶娘婆子在外买进来的,可是这没自己瞧过,有时难免会不中意。”榛子笑着说,廖老爷点头:“这门生意其实还是可以做的,不过那些大府里的采办呢,难免会得罪了。”
“所以我也只打算小打小闹,并不打算把这生意全都做了,真要这样,那些别的商家还不活吃了我。”榛子笑吟吟地说,接着瞧见廖老爷肘下的账本,起身打算告辞道:“舅舅既然要看帐,那我也就先回去了。”
廖老爷把这账本拿出来:“其实这个,倒是该你自己看了。”
自己瞧瞧这账本?榛子把这账本接过来,扫了几眼不由惊讶地道:“这几个铺子,并不在家下帐里。”
“这几个铺子,还有这两处田庄,本就是我给你备的嫁妆,除此还有一万两银子。”嫁妆?榛子瞧向廖老爷:“我的嫁妆,舅舅你不是让眉姨娘在准备吗?”
“那些衣衫首饰,还有家具什物,不过是做给别人瞧的。这些东西是我额外准备的,除了经手人谁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榛子有些糊涂:“舅舅,这嫁妆不是……”
廖老爷抬起一根手指示意榛子听自己说下去:“不光是这份,还有你眉姨娘那里,我也给她备了两间铺子和五百亩地,等以后有个万一,那我也能安心。”
万一?榛子吓的差不多跳起来:“舅舅,你今儿在说什么,我听糊涂了。”廖老爷当日的事,并没告诉榛子,此时瞧着榛子为自己着急,廖老爷浅浅一笑:“你啊,怎么这么点事就禁不住?以后还怎么帮舅舅掌这个家?我们甥舅团聚,也有七年了吧。”
是的,七年了。榛子又看向廖老爷,等着他的下一句话,廖老爷轻叹一声:“那时我三十五岁,现在已经四十二了,都说四十不惑,我已过了不惑之年,有个万一的话,也不算早夭。”
这话越来越不吉利,榛子的心在突突地跳,握住廖老爷的手就道:“舅舅,您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廖老爷又是一笑:“傻孩子,人总是要死的,哪有长长久久活着的道理?我又没有个儿子,原本该立个嗣子,才不算绝了我这支的嗣。可是廖家族内的那些人,你不明白,把家业给他们,倒不如我扔到水里还能听个响。”
榛子对外祖家那边情形已经记不大清楚了,上回回家乡时,廖老爷也并在族内停留,只把杜家的事料理了就带榛子离开。此时廖老爷又这样说,想来廖家那边,也是非人的多。想到此,榛子不由轻叹一声。
想起往事,廖老爷的那双眼又微微眯起,这些年虽没回过族内,但也知道族内情形的,这些年越发不成个样子。按说自己发财后也该回乡,整修祠堂,泽披乡里的。当年自己父亲去世之后,族人的翻脸不认人,甚至还拿着早已清掉的借据来逼自己把屋倒出,只倒给自己三十两银子还一脸占了大便宜的嘴脸。
若不是已经出嫁的姐姐知道了,把自己接回去,又给自己筹银子,让自己出外做生意,哪有今日的产业。廖老爷从沉思中醒过来,瞧着自己外甥女脸上的惊诧就笑了:“我只有你一个甥女,这个世上,只有你和我最亲,我的家业,当然要留给你。别说什么你不姓廖,也别说什么你是女子,我的钱,我想给谁就给谁。”
纵是榛子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也被廖老爷这话给惊到了,她低声道:“原本我以为,舅舅答应我这样做,是想让我为弟弟看好家业。”
廖老爷哈哈一笑,接着笑容一敛:“敏儿,我在外面做生意那么些年,心还没这么小,觉得必要男子才能承袭家业,给了女儿家业就是把银子给外人。把家业留给一个蠢儿子败光,倒不如把家业留给聪明女儿,这才不负我当年离家时和姐姐说的话。”
“舅舅,你不会失望的。我一定会把这份家业好好守好,只是这样的话,您为何还要给我再额外预备一份嫁妆?”
廖老爷又是一笑:“不过是以防万一,我若真有个万一,廖家那边得到消息,定会来和你讨产业的。发绝户财这样的事,他们又不是没做过。到时纵有我的遗嘱,他们也会纠缠不休。而打官司,没银子怎么成?这几个店铺田庄,一年也有万把银子的进项,虽不多,也够你撑上几年。”
一打起官司,原来的产业难免会受影响,甚至会有把这些收益都暂时存起来,没人能动的情形出来。而嫁妆是不受这些影响的,可既然如此,为何还要重新预备一份嫁妆?
“你向来聪明,怎么今儿就糊涂了,不过你糊涂是因为关心舅舅,舅舅明白。你总是要做秦家妇的,虽然现在定北侯太夫人信誓旦旦,绝不动用你的一分嫁妆,可这以后的事谁说的准?”
所以廖家的产业就不能做嫁妆一起过去,而是各自分开,等家业官司打完,廖家的还是廖家的,嫁妆还是嫁妆,虽然都是榛子掌管,可秦家要有什么别的心思,也不能动廖家产业一分。
榛子想清楚了这前因后果,不由叫声舅舅,这真是把自己的所有退路全都想好了。可是舅舅今年才四十二岁,还在壮年,为何就有这样的念头,榛子想不明白,除非舅舅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一想到这,榛子的心就直往下沉,可舅舅不肯告诉自己,定有舅舅的理由。
榛子只长吸一口气:“舅舅,你的意思,我全明白了,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如此就够了,廖老爷笑着拍拍榛子的手:“你这两年的表现我也瞧在眼里,舅舅相信你。”
榛子嗯了一声,对廖老爷露出一个笑就起身告辞,可当走出门外时,眼里的泪还是忍不住流出。这后面的路,终归是要自己一个人走。舅舅,你放心,我一定会走的很好,好的让你无法想象。榛子把泪擦掉,瞧一眼廖老爷房屋的方向,这才离开。
“一盒胭脂二两银子,茉莉香粉一两五钱银子,还有这头油,也要五钱银子。榛子,你确定我们要卖这么贵吗?”秀儿瞧着榛子拿来的货还有这张单子,看了看上面的价格,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我这拿的,还不是顶顶好的,比宫里的贡品还是要差些,而且这价钱也不算贵。”
“不算贵?”秀儿摇摇头,小声道:“这要从胭脂水粉到头油再到别的,全部加一块要十五两银子。”
榛子笑了:“秀儿姐姐,你现在要先把这银子给忘掉。你要晓得,能买得起这些东西的,还在乎这些银子吗?再说这十五两,足够她们用半年。一年三十两银子的脂粉钱,算得了什么。”
一年三十两银子,还不过是脂粉钱,秀儿觉得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趁她发愣时候,榛子已经唤小荷打水来,亲自给秀儿洗了脸,拿过那粉过来:“这和世面上的铅粉不一样,用的是米粉和茉莉汁子淘的,一篓子茉莉花,也换不来这么一盒香粉。擦在脸上,不但香,而且皮肤也特别好。”
秀儿素来不喜欢用胭脂水粉,在冯家时候更是没沾过,此时一闻,果然和曾用过的不一样,接过粉自己往脸上扑了扑,拿过镜子瞧瞧,果然气色比原先好一些。既然打开了粉,也把那舍不得开的胭脂取过来,见不是那样成片的,而是小小一盒,颜色红的十分可爱,用簪子挑了点抹在唇上,只觉得这胭脂也特别不一样。
榛子见秀儿自己动手,这才把那头油也打开:“你瞧,这头油也是不一样的。虽是桂花,可没有那样香的呛鼻子的。你放心,肯买这些的,才不在乎银子。”
秀儿嗯了一声才道:“那榛子,你不会笑话我没见识吧?现在连绿丫都比我有见识多了。”榛子伸手点秀儿一下:“见的多了就自然有见识了。再说你比绿丫姐姐可聪明多了。”
说着榛子故意往外一瞧,接着拍下胸口:“阿弥陀佛,亏的她没听见。”
“怎么没听见,趁我不在时就说我坏话。”帘子掀起,绿丫走进来,往秀儿脸上一瞧就笑了:“果然好看,秀儿啊,你放心,现在比不得原先,几千两银子的事,杜小姐,还赔的起。”
榛子故意瞪绿丫一眼,三个人都笑了。是和原先不一样了,秀儿瞧着这些胭脂水粉,手悄悄握成拳,一定要快些学会怎样打扮才好看,打扮的不好看,怎么去卖这些胭脂水粉?
榛子这边别的不多,人多,很快就寻了个姓尚的婆子来教秀儿怎么打扮,怎么认识这不同的胭脂水粉,还有不能被劣质的胭脂水粉给骗了,甚至连衣服首饰的样子都要学,这样才能和人有更好的谈资。
秀儿几乎是如饥似渴地学着这些,绝不敢放过任何一点有用的东西。既然要做生意,也要招揽客人,这些胭脂水粉不便宜,怎样才能卖到那些人手中。秀儿也拿了榛子给的名单,一个个地研究,又和尚妈妈两个人开始商量,这样忙忙碌碌,转眼就过了三个月。绿丫原本也兴致勃勃地帮着筹备,可五月里她有些不舒服,寻了医生来,说是又有喜了,这一胎怀的不大安稳,张谆哪敢让她出去外面,连家里的事都交给辛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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