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很简单。大宅门里有个侍妾,很低贱,偏偏侍妾受了宠,有了儿子,这个儿子,危及嫡子的地位,主母容不下了,可是害死儿子,被人知道的话自己也就完了,那就害死母亲,将那个儿子归到自己名下。可是,阴错阳差,那个小妾,却活了下来,不人不鬼的活了几十年。有一天被人,发现了,就必欲除之……就是这样。”
两行泪,顺着脸庞落了下来,颤着声音,有些凄婉道:“其实,就是想看一眼自己的儿子,母子连心,说放的下,哪里有那么容易。”
黛玉静静的听着,心中亦是动容。
“姑娘,你救了我,老婆子这辈子都铭记心里,断不会令姑娘为难。”老妇人擦去眼泪,笑笑道:“明日一早,我就离开的。”
“离开,你去哪里?”黛玉轻叹一声道。
“不知道。继续逃难,如果没有我那儿子牵着,死了也就罢了,可是现在,如果咽下这口气,便再也没有见到他的那一天,所以,我拼死也要挣命。”老妇人笑着,那笑里却愈见凄凉。
黛 玉看着她强作出的微笑,心下悯然,这世上,最无私的一种感情,便是母亲对子女了,没有算计和权衡,一时想到自己父母尽皆离世,若得一人在世,必也是这般有个人念想着,惦记着,关心着,该多好,思量了一时,有了决定:“老婆婆,你若是愿意,姑且先在我这里避避风头,我这里刚刚查过,谅也不至于再来一次,等到你寻到落脚的地方,再走吧。不过,少不得要给你派个差事做做,也好遮人耳目,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老妇人惊了一下,沉默良久,站起身来,走到黛玉面前,并未跪下,只是屈膝为礼:“姑娘,你的善心老婆子记得了,若得一日冤情大白,必为报答。”
黛玉淡淡的笑:“罢了。我也不是图你报答,你这番爱子心切,必有一日,感动上苍,令你们母子完聚。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向外去,那老妇人却忽然开口:“你为何要相信我,你就不怕我是编出来骗你的?”
黛玉莞尔,若有深意:“有些东西,是编不出来的。明日,会有人来问你家乡籍贯姓名,你今晚想想清楚。”
言罢,即推门而去。云姨娘仍然站在外面没离开,见黛玉出来,低声道:“姑娘,你真的准备留她在此,万一……”
“她若是离开这里,才是真正的危险。罢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吧。”黛玉仰起脸,望着幽谧的夜,叹道:“还真的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姑娘信她的话?”云姨娘犹自迟疑。
黛玉道:“半真半假吧,也许另有什么难言之隐,我只是愿意相信,她对儿子的思念是真。”
几个人正然走着,一个丫鬟引着一个人走来,黛玉依稀认得是水溶的手下。
祁寒走上前,躬身一礼:“姑娘。”
“上差来见姑娘何事?”云姨娘上前一步道。
“此事乃是我与欧阳太医商议过的。”祁寒道:“王爷伤仍是凶险,一旦挪动,恐怕又有危险,若是被人知道王爷伤重,则又生事端。所以,我们想着,暂时借姑娘的院子一用供王爷清清静静的养几日的伤。”顿了顿道:“哦,姑娘放心,我已经打点安排妥当,连北静王府的人都会得到消息,王爷去城外的别院养伤了,除了几个心腹,不会有人知道王爷在此,我们的人另有来去之路,必不会打扰姑娘和姑娘的家人。”
黛玉蹙了蹙眉,待要拒绝,却又想到他终是因自己而伤,半晌也点了点头:“也罢。请上差自便就是。我的人,也不会去打扰。”
祁寒拱了拱手:“多谢姑娘。祁寒告辞。”
黛玉微微转眸,看到云姨娘皱眉,便道:“姨娘不必担心,我再不见他就是。等他伤好些,自然就去了。”
云姨娘点头,纵然仍然有些隐忧,看到黛玉淡淡的神情,却也只得咽住。
如此过了七八日,黛玉果然没有再出现在水溶暂住的那间院子,可是,她不见,不代表人不见她。
这日,黛玉正在回廊下站着,看着雪雁紫鹃等逗弄雪儿玩一个线团儿。
明媚的日色,映着娇颜如玉,黛玉看着追逐线团的雪儿憨态可掬,脸上也就绽开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丝笑意却在雪儿撞上一个人的时候,缓缓收敛。
永远纤尘不染的白衣,顿飞的衣角若白莲舒展,他斜靠在一片青竹之下,望着她,嘴角隐隐的含了一丝笑意。
雪雁紫鹃惊了一下,连忙行礼。
水溶径自走向黛玉,在黛玉要屈膝为礼的时候,轻扶住了她的手臂:“不必行礼,我如今是寄居养伤的人,哪里有让主人家行礼的道理?”
“不知王爷到此是有何吩咐。”黛玉后退两步道。
水溶挑挑眉,用一笑掩去失落:“我来看看我的救命恩人。”
不等黛玉反应,水溶俯下身,抱起了雪儿:“不对,或者说是救命恩‘狐’,比较恰当。”
第四十八章 伴君如虎
黛玉一怔,连忙道:“王爷,这只狐狸它……”
这只小狐秉性十分奇怪,自诩金贵,除了黛玉、紫鹃、雪雁,不许外的人碰它,上次一个粗使的丫头想要摸摸它,却被它扬起爪子就给抓伤了脸。
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雪儿先睁着一双狡黠的蓝眸,仔细的盯了会儿水溶,然后便理所当然的甩着大尾巴,将四爪搭在水溶手臂上,舒服的将脑袋噌在水溶的掌心,仿佛很受用很舒服。
水溶嘴角带笑,一人一狐,居然很亲近。
黛玉蹙了蹙眉,雪雁紫鹃更加目瞪口呆,这只小畜生,一直以为只有在姑娘身边它才会摆出这副撒娇撒痴的样子。
“你居然懂得认人。”水溶轻轻一笑:“欧阳说,是你找来灵芝?”
雪儿似乎听得懂,哼唧了一声,十分得意邀功的昂起头,接着偏过脑袋,尖嘴冲着黛玉的方向哼哼两声。
“哦,是让我谢谢你家主人?你是不居功,可你的主人恐不稀罕我的谢呢。”
他晾着黛玉,和狐狸说话,可那话却明明白白是说给黛玉听的。
黛玉不禁有些气结,忍不住就开口:“那,王爷要怎么谢我!”
水溶莞尔,将雪儿放下地来,又趋前一步,望着她道:“姑娘需要我怎么谢。”
声音低澈,很近的距离上,那明亮深邃的眸子沐着日色,如静玉般泛着温润却夺人的光彩。
这双眼睛,实在是能乱人心神。
黛玉只好望着别处道:“但求清净而已。”
“你的意思,是我打扰了你的清净?”
“是。”黛玉道:“王爷若能还我清静无扰,便是最好的谢了。”
“会的。”水溶温然一笑,点点头,话却一转,道:“不过,我怎么也是客吧,站了这么久,连杯茶都欠奉,姑娘就是如此待客的?恐怕很是失礼。”
黛玉轻轻一咬贝齿:“雪雁,给王爷泡茶去。”
雪雁嗳了一声,转身就去。
“还有,果子。”那人等雪雁走远了,又漫不经心的补充了一句。
“这……奴婢去取果子!”紫鹃只好也屈膝为礼,转身离去。
黛玉知道他是变着法的将人支开,不快的叫住:“紫鹃,你留在这里,叫底下人去。”
“就你去。”水溶敛眸,薄唇淡然不惊的道:“底下人,腌臜的很。是不是,林姑娘。”
这话,其实是那日黛玉拒绝人进府搜检的时候说的。难为他记得清楚。
紫鹃担心的看了眼黛玉,可对方是王爷,也只好听命而去。
眼见就剩下了黛玉和水溶二人,黛玉多少有些局促,道:“王爷,容小女唤几个人进来伺候。”
“为何?”水溶一迈长腿,截断了黛玉的退路,笑道:“这样不好么?”
温暖的日色下,二人青竹廊下并肩而立,水溶白衣,黛玉素裙,淡淡清风令衣袂相连。
“不好。”黛玉有些赌气,又往后躲了两步,将脸庞偏向一边。
“哪里不好?”
明知故问,这个人怎么这么惫懒,黛玉暗恼:“于礼不便。”
“哪里不便,又不止你我,不是还有它么,嗯?”水溶挑眉,示意了一下蹲在地下那只小狐狸。可能是温暖的气氛让小狐有些困意,雪儿堆成一团,半睁半合着蓝眸,对于自己的主人被欺负,根本是视而不见。
黛玉索性抿着唇不说话。
“还是,怕我会轻薄于你?”这份倔强在水溶眼中亦是可人怜惜,便有心逗她,嘴角舒展,又近几步,俯身几乎是附耳低语道:“若我有这个心,那天你晕倒在我床前的时候,我就……”
温热的气息轻轻的冲抵着耳珠,黛玉慌乱异常,那日的事她本宁肯忘了才好,哪堪他此时又提起,顿时一张小脸红的如同桃花,心中薄怒微嗔,连连退后,不想身后便是台阶,脚下不妨便踩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