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笑道:“你就不怕欧阳恨上你。”
“欧阳那张嘴,总的有人治他一下子他才知道,这个恶人么,由我来做,玉儿自管做个好人,只消令雪雁走一趟,保管那家伙对你这位王妃更加感激涕零。”
黛玉浅笑,明眸流盼:“原来你都知道了。”
“这几个人弄的什么鬼,我若是看不出来,也不要做他们的主子了。还有那个宗越。”水溶笑着摇头。
“春纤最小也有十五了。紫鹃比我还大一岁,这些年也耽误她了。”黛玉想起来因叹道:“有合适的人,也要她自己愿意,方不辜负了她。”
“这是自然。”水溶道:“也罢,这些事,他们既然没有提,咱们就权当不知道。都是你贴身的丫鬟,断也不能低配了,我还得看看那几个混小子配的上不配不上。”
黛玉怔了怔:“那也是你的人,秉性你也都知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水溶道:“太容易了,反而不知道珍惜。多些艰难,才知道不易。”
黛玉斜睨着他:“是么。”
“我自然是深有体会。”水溶圈紧了她,叹了一声道。
“深有体会?”黛玉望着他,盈盈浅笑道:“是什么,王爷不妨说说看。”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水溶望着她,轻笑道:“玉儿,有件事,我一直忘了问你。”
“什么问题,这么要紧。”黛玉奇道。
“我想知道,玉儿的心里,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我的。”水溶轻抚着她如玉的脸庞。
黛玉凝着他的眸:“你若这么问,我也有话要问你。”
“哦?”
“那个时候,你若放下了也就放下了。”黛玉叹道:“为什么不?”
“我为什么要放下。”水溶淡淡的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开始,我就知道玉儿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既然让我遇到了,我就不会再放手。”
黛玉心中一颤,羽睫轻垂,微微叹着靠在他的肩头。水溶拥着她:“我问玉儿的,玉儿还没有告诉我。”
“灏之,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再世为人,你会信么。”黛玉道。
水溶愕然:“再世为人?什么意思?”
黛玉重重的叹了一声道:“我曾经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作茧自缚,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本以为就此了断,梦醒的时候,我再也不是我了。”
这些事,很久不曾提起了,她也曾以为统忘却了,而此时,乍然忆起,却仍勾起了一丝丝的伤悼,再将前世今生比在一处,幸福里亦生出丝丝难以言明的酸楚。
水溶静静的凝着她的眸,触及她眸中深藏的痛,心也跟着一痛:“所以你的心里认为我也是一时兴起,才拒我于千里,是么。”
黛玉点头,眸中微浮上薄薄的水雾。
“傻玉儿。”水溶将手臂收紧:“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爱怜顿又深了几分。
“有什么可说的,不管是不是一场梦,都过去了。老天对我很好。”黛玉靠在他的怀中,轻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就够了。”
虽是如此说,可是这件事,仍让水溶颇为触动,他拥着黛玉:“我今日才相信了果真有轮回之说。玉儿,你说真若如此,会不会是前世,我便欠了你太多,所以才有了今生。”
黛玉不禁莞尔道:“你知道就好,既然是你欠了我的,今生便要好好待我。”
“我只恨我能做到的不够多。”水溶道:“今生做不到的,只好来世再继续弥补。”
黛玉本是和他说笑,不意他竟是正容而答,摇头道:“灏之,我说着玩呢,你做的已经够多了。所以,我宁可相信,是前世未尽之缘,是有今日。”
前额轻轻的碰在一起,相视而笑。
只愿生生世世,与君相逢。
只愿生生世世,得卿相伴。
脉脉温情,岁月静好。
可惜,这番情话缠绵并未能太久便被打断,而打断的并非旁人。
只见黛玉忽然蹙眉,倒抽一口气,哎呦一声呼痛出声,紧跟着小脸便煞白起来。
“玉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被他们吵的动了胎气。”水溶立刻紧张,赶忙扶着她平躺在榻上,急的手足无措:“我去叫欧阳过来,刚才真的应该让他给你把把脉。”
黛玉不过是胎动,此时缓过来,听他紧张到这般,痛着却又笑,见他转身要走真就要叫欧阳绝去,忙牵住他的手:“不用,这都是常有的,一阵子就好了,哪里就用的这么惊师动众的,倒是叫人笑话我轻狂。”
水溶犹自迟疑着:“果真没事?”
“果真没事。”
“还说没事,看汗都下来了。”水溶坐回来,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见她额上沁出冷汗,心疼的用手指抹去,又轻轻的侧脸靠在黛玉的腹上:“儿子,不许淘气,再踢你娘,爹爹可不饶你。”
黛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你怎么不说是女儿,偏说是儿子。”
水溶得意道:“我闺女可不会这般调皮,一准是儿子。”
黛玉被他逗的直笑,他的紧张却让她心底深深的感动,握着他的手道:“看你,会说裴兆呢。我这还没到日子,你就紧张的草木皆兵,待到了日子,你又要怎样。”
“我现在只巴望着你能顺顺利利的,母子母女平安。”水溶想起这一节又有些担心:“稳婆说,女人家头一胎的时候最险,就譬如是拿命换命,又要受些苦楚。”
黛玉怔怔的听着,轻声道:“稳婆还说什么。”
“还说你这段日子,要多走动走动,心情一定要宽解些,最忌忧思愁闷,哦,对了,还最忌惊吓……”
还未说完,黛玉紧紧的握着他的手:“灏之,你怎得亲自问这些事?”
哪家的男子,会理会这些事,亲自去屈尊下问这些,更何况一个权倾朝野的王爷。
“我是担心。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这个做夫君的总该心里清楚,免得到时候慌乱。”水溶略不在意道,一时看到黛玉眸中的感动,不觉一笑:“放心,玉儿,外人只有羡慕的份儿,谁敢笑话。”
黛玉一笑,温柔的幸福满溢开来,那笑容一发的动人。她的笑容感染着水溶,那俊美的面容,亦露出同样的微笑来。
真想就这样一直陪着她。
可是,有些事,毕竟不能置身事外。
水溶想着,不觉心中一叹,一百步走过了九十九步,只差这最后这一步之遥。
无声叹息,黛玉却已经知觉他们彼此是那么了解,不需要言语,只要一个眼神,便已经了然,于是抬起头看着他道:“灏之,该走便走。你放心,我没事的。”
水溶笑着捏捏她俏挺的鼻道:“玉儿,你为何总是这么聪明。”
黛玉正色望着他:“灏之,我这里,有这么多人陪着,不会有什么的。栾姐姐生的时候,不也是一个人么,裴将军也没办法陪着她,既然她可以,我也可以的。眼下这样的情形,难以预料,你还该在你该在的位置上。”
水溶微笑的看着她:“我的玉儿真是识大体的女子。只是我说过的,便一定要做到。”
黛玉微微蹙眉:“可是,万一……”
水溶道:“没什么万一。玉儿这般知我懂我,自然知道,我最喜欢的事谋定而后动,该我出手的时候我一定会去,可是,该陪着玉儿的时候,我也一定要陪着玉儿,看着咱们的孩子平安出世。”
黛玉看着他,他的脸上仍是笑意从容,那一贯波澜不惊,是她最熟悉的,于是也就释然。
一切都如水溶所言,时机未到。
身居济城,看似分毫未动,无所建树,其实,整个局势,他却仍是了若指掌。
金陵城风吹草动,都以最快的速度,汇在了水溶的手中,每日,他都会在安顿黛玉睡下之后,再到书房听祁寒等人报事。
扑朔的灯烛里,濡满浓墨的笔,利落的落下三个字--天机园。
沉默之中,深沉的眸中掠过一丝锐冷的精芒。
“王爷,看来,宇文祯之所以会用连珠弩,必是天机园的主人所授。”祁寒道。
“还以为真的是什么隐居世外的逸士高人。”水溶嘴角轻轻牵扯:“没想到也是渔利之辈,只是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可供宇文祯使用。”
“若是比连珠弩还要厉害的东西,恐怕吴王殿下那里……”
“为德应该也已经有所防备了,不然他不会行暗度陈仓之法。”说着,水溶修长的手指轻轻的点着案上的地图道:“展昶带的兵马,应该已经相去金陵不远了。”
“若果真有什么,他们这部分人马不是险了么。”祁寒皱眉道:“孤军深入,一旦宇文祯另有埋伏,必是血本无归。”
水溶沉吟道:“为德从不会做无味的牺牲,恐怕另有后招--刚才怎么少提了个人。”
祁寒道:“王爷说的是赫连公主吧。不知怎的,闹小孩子脾气,负起气来,走了。”说到这里,摊摊手,也有点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