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既过,隆安帝和江妃留在了安平,宇文恪继续率军东进,只是连日,却因接连冻雨,行路甚慢。隆安帝心里着急,便亲命赫连冰跟在宇文恪身边,襄助宇文恪。
展昶看这几日,已经知道江妃待她不同,所以见问也不敢简慢,便据礼而答:“凌将军,这天机园乃是金陵城外的一个庄子,虽不事商贾,可是那庄子规模却不小。谁也不知道庄子的主人是谁,又不与外人交接,颇为神秘。前后派过几波人,想要混进去,一探究竟,可是却还没有接近,就被发现了。”
“有这样的地方?”
魏子谦点点头:“不错,这个地方我也听说过,只是天机园的主人从来不和朝中人来往,这一次,怎么会突然和宇文祯勾上了,这件事,真真奇怪。”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难道这个庄子的主人,就是宇文祯?”
赫连冰低头思忖了一下,转向宇文恪,宇文恪也正好在看着她,两个人目光一对,赫连冰就道:“不会被我说中了?”
魏子谦看着两个人目光接对时的默契,眼帘微微的垂了一下。展昶已经道:“什么说中了?”
宇文恪道:“这天机庄园,当真无人知道他们的来历,若是宇文祯前番所用的连珠弩箭当真是从这里得的,那么这里大抵和海外会有些联系。只是不知,这次会弄出些什么来,不着急,展昶,派人盯紧了外围就是,若是有蹊跷,早晚会弄出动静来。”
“是。”展昶道:“殿下, 咱们的人已经都安排好了。戏可以继续唱下去了。”
这次换了赫连冰没听懂:“什么唱下去?”
宇文恪微微一笑:“主意原本是你出的,这会又问什么?”
赫连冰愕然:“你真的准备这么做?”心中却是有些欢喜,清澈的眸亮了一亮。
宇文恪点头,然后转向子谦:“子谦,如此,你留在这里坐镇,我亲带人去。”
“殿下,不妥。”
“这不行。”
此言一出,魏子谦和赫连冰同时出声反对。
宇文恪看着二人:“你们倒是同气的很。”
赫连冰咬了咬唇,这个动作有些孩子气:“反正不行。”
魏子谦道:“主帐不可无帅,秘潜之事,交给末将,末将定当不遗余力。”
宇文恪向他笑了下:“子谦,先锋的事,我可不能让你去,这也太屈才,你这位小诸葛,智计百出,所谓好钢铸刃,把你放在帅帐中谋划,可比一个前锋探马,突袭的奇兵有用的多了。”
赫连冰接口道:“那我去。”
“不行。”
这一次,更加同气,来自宇文恪和魏子谦,二人几乎都是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话出口的一瞬,目光微微一对,都是有些错愕。
赫连冰却也没想到其他:“难道你们信不过我。”
“不是信不过,是危险。”宇文恪道:“大队人马压在后面,这一队人马,却是化整为零,秘密接近金陵的,纵然开始还可隐秘,但宇文祯警惕性极高,一旦曝露,便将陷于险地,所以你不成。”
“我不成?”赫连冰哼了一声:“我若不成,你麾下也无几个人成得了。”
“反正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去涉险。”
“有什么危险的,主意是我出的,自然该我去。”赫连冰据理力争道。
展昶趋前一步道:“殿下,凌将军,魏将军,都不要争了,这件事,你们去,都不合适,还是由我来去,刺探偷袭,我比你们在行。”向宇文恪笑道:“殿下说是不是?”
宇文恪沉吟片刻:“罢,展昶,就是你去。”
“是!”
赫连冰一急之下干脆直呼其名:“宇文恪!”
宇文恪微微一敛眉,便近前两步,停在赫连冰身边,略俯了下身:“冰儿,别任性。”
自在他身边,他从未叫过她名字,现在却忽然叫了出来,虽然眼前的这几个人都知道她的底细,但是仍让赫连冰觉得不太自在。
因为,他那种语气根本就是半劝半哄,依稀的几分不同的亲近。
流离的烛火里,赫连冰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咕哝了句什么,声音很小,旁人都未听的清,只是宇文恪的嘴角微微扯了一下。
这一来一往,隐隐流露的情愫,如针芒般忽然梗上魏子谦的心头,可是他早已习惯了将情绪不放在脸上,于是仍是一痕温文尔雅的淡笑。
一时,散去,赫连冰一脸不痛快的回帐,才将外面着的铠甲卸掉,有人却忽然跟着走了进来,吓了她一大跳:“你来做什么!”
宇文恪微微一笑:“我来看看有人会不会气的摔东西。”
赫连冰才要发作,黑白分明的眸中一转,似乎有些明白了抱着肩道:“吴王殿下,该不会是另有吩咐吧。”
“聪明。”宇文恪坐下道:“我一直有个感觉,身边似乎有眼睛在盯着。所以,展昶此去,一日二日还可以隐秘,稍迟几日,宇文祯必然会得到消息,所以必然顶的紧,恐怕难有作为,所以,我另有一支兵马要交给你,一来策应展昶,二来,攻其不备。”
说到这里,他语气放的极缓:“这件事,很险,我……”
目光一转,他看到了赫连冰灼亮的眸,她清澈的笑容里有着跃跃欲试的热烈。
赫连冰定定的望着他:“你是相信我,才要我去,对不对!”
宇文恪徐徐的点头,于是赫连冰的目光又亮了几分:“你要交给我的,是什么人。”
宇文恪道:“很快你就会知道。”
赫连冰道:“那什么时候走。”
宇文恪道:“展昶他们出发一日后。不过,之前,你和我先要演一场戏。”
赫连冰想了想,会意:“我知道怎么做。”
计较定了,却又沉默下来,过了一时,宇文恪才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看着他走向帐幕,赫连冰按捺了几下,最后却仍没忍住:“喂……”
“嗯?”宇文恪转过脸来,望着她。
“你要小心。保重。”
宇文恪淡淡的笑了一下:“你也是,一切小心。”
赫连冰郑重的点了一下头,豪气的道:“殿下就等着给我摆庆功酒罢。”
“这,自然没问题。”宇文恪应道,转身出去。
赫连冰这才发现,他也将外甲卸掉,一袭垂感极好的深蓝缎袍,一掠而出时泛出温和的光泽,极是好看。
嘴角,忽然泛起一个笑,淡而微甜,有着女儿家的俏皮和羞涩。
宇文恪走出来时,夜已经深了,淅淅沥沥的冻雨又开始落下,触肤生寒。
心里不知为何,被一丝突兀的不安攫住,皱了皱眉,回头,望了一眼。
但愿,一切都会顺利。
他抬头看看天色,年过完了,灏之,也该回来了吧。
水溶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去济城,陪伴黛玉只是其中之一,水溶也并不是耽于儿女情长--若是如此,黛玉也不会依。
还有个缘故,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不落人口舌。
只是,并肩对敌那么久,忽然身边少了个人商议,实在是很不习惯。
宇文恪叹了口气,他掉头大步走向自己的营帐,是时候将他拘回来了。
这家伙!
此刻的济城,却是难得的安静。
至少黛玉是这么觉得,因为有他的怀抱牢牢的守护,隔绝了一切惊风密雨。
无论外面是怎样的血雨腥风,他都会留给她一方安稳。他说,也做到了。
当金陵的局势一紧再紧时,水溶却正陪着黛玉过了个团团圆圆的佳节,过了初二之后,他也未离开,而是以坐镇济城调济兵马为由干脆留了下来。
只是,理由找的冠冕堂皇,可手底下的人看到的最多的,却是他们的王爷陪着王妃,或者在房中写写画画,或者陪王妃在庭院中散步,执手相携,柔情百转,寸步不离。偶尔一离开,也是片刻就回。
那份慵懒和闲适,若叫宇文恪看到,只怕要气的牙痒了。
这日散步时,黛玉终于忍不住,轻声提醒道:“灏之,你回来有几日了?”
水溶微微而笑,轻揽着她的身体道:“怎么,玉儿这是要赶我走?为夫就这么招玉儿的讨厌?”
黛玉轻啐了声:“我是说,你耽搁这许久,不怕三哥着急么。”
水溶不满的撇撇唇角:“玉儿,那人究竟有什么好处。你总是三哥三哥的记挂着。”
黛玉恨的咬牙,小指头戳着他的胸口道:“又胡说。”
水溶压声一笑,在她的侧颊轻啄了一下:“我不着急,等该我去的,我自然回去。如今时机未到,我自然还要陪着我的小宝贝……”
话音刚落,黛玉脸上腾的一红,四顾无人,方道:“也不怕人听见。”
水溶促狭的笑,轻轻地抚着她的腹部:“玉儿急什么,我的小宝贝在这里哩。”
黛玉一怔,气也不是,笑也不是,想了想,故意嘟着唇道:“原来你说的是这两个,也是,我自然算不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