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这一仗,他也损耗颇大,休憩之中,他一直在研究的是那突然而发的弩箭。
这弩箭,非寻常之物,这支埋伏在林中的奇兵,究竟是什么来头。
事情,似乎很快就有了眉目,东面送来的兵报中称,他分兵出来的三万兵马在靳县附近,被来历不明的人马咬住。
宇文祯现在手里除了京畿附近番上宿卫,难道还有其他的兵马可以调动。
宇文恪思忖着,从帅帐出来,却见展昶吊着一只手臂,在空地里勒令手下的小校试弩箭。
展昶前番受伤,经过随行的军医紧急医治之后,也已无大碍,只是金创怕裂,宇文恪也就不令他随侍,可是这人也是天生的闲不住,且对非但不能保护主子,中箭还要主子来救的这一节深以为耻,更兼对上次那弩箭心存怀疑,便令人找来了军中常用的各种弯弓圆弓,长弩短弩,逐个试验,越看,眉头就皱的越紧:“不对,不对!”
“不够快!”
闻声,展昶急忙回头:“殿下!”
宇文恪已经看了多时,见展昶完全不得章法,便接过一个小校手中的弩箭,对着远处的草靶射了过去,速度果然是快了很多:“如何?”
展昶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若是如此,他倒也还不至于那般狼狈。
“没错,确实不能及。”宇文恪说着,另取一弓,这一次搭了两根羽箭。
弓若满月,两只羽箭却是一只在先,一只略迟射了出去,先后射中靶心。
这一下展昶惊了一下:“就是如此!可是,这也就是殿下,若换个人,谁有这也的箭法。”
宇文恪从袖中取出一张图纸,拍在他手里:“你所中的应该是连发的弩箭,一次开弓可发数箭,令人防不胜防!”
展昶仔细诧然道:“会有这种东西!”
宇文恪道:“这种弩箭不是大周所用,而是来自海外,我也是偶然从楚凇的一个孤本图考的抄本里看到的,那日看到才想起来还有这种东西。弩名连珠,若配以娴熟弩手,一弩能抵百人,以那日发弩的速度,至少应该十驾。”
展昶思忖道:“咱们和陆渊的人打了数个月,从来不见他们用这种弩箭,难道是另有人相助……是荆州还是金陵?”
“荆州若有异动,灏之一定会知会,现在看来,该是宇文祯所为。”宇文恪道:“看来,咱们洒出去的眼线还不够多,竟然放过了这么一只奇兵!”
“殿下!”正在这时斥候紧急来报:“前面的靳县发现兵马,正向我部推进,前锋离我斥候还有三十里。”
宇文恪眸色一锐:“是谁。”
“打出了陆字旗,约是三万。”
这一下,展昶脸色遽然而变:“这不可能,难道过了沼林,他们的人反倒是多了!”
宇文恪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心下了然:“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好个障眼法!险些中了他的计--也罢,这样,才像是老四行事!”
展昶皱眉道:“不过三万人,其中还有一部分残兵,倒也强不到哪里。”
宇文恪看他一眼道:“若他们配了连珠弩呢!”
展昶生生的倒抽了口冷气:“殿下的意思是……”
宇文恪道:“这场恶战,才刚刚开始!”
抬手,又是一箭。这一箭,挟带着凌厉的风声,将靶心灌了个通透,扔下弓箭,宇文恪大步返回帅帐。
夜降,靳县城内灯火稀疏。风猎猎的鼓动着旌旗,陆渊神色冰冷,不见一丝情绪。
瘴疠密布的林沼是食人的炼狱,两天两夜的艰难跋涉,出的林中时,他的人已经是三去其一,可没想到,出得林来,已经有人等他。
这人的出现,令他吃了一惊。
“你不是已经……”
“我陛下的障眼法而已!”
来人,正是传言中已经被处死的邹淮。也正是这个旁人看来已经死去的人,才能不动声色的带着精锐的兵马南下。
皇帝的用心,不可谓不精明。邹淮带来的这支兵马,若是善加利用,至少可以拖住宇文恪,等蜀军一到便可以破竹之势,将南军拿下!
想到这里,陆渊的神情松了不少。邹淮拍马赶上来:“情形如何!”
陆渊道:“这位吴王殿下倒是很沉得住气!一丝动静也无,不过,吃过他一次亏了,不会再中他的计了。”
邹淮沉吟道:“不论如何,万事小心,我会带着人马从侧面接应,你大可放心!”
“多谢大哥!”陆渊拱手道。
邹淮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若是拿下,这战,我会向圣上给你请首功!”
陆渊笑了笑:“罢了,若不是大哥的人及时的神兵天降,我的人早已被啃的骨头都不剩!就算脱身,也死在了林沼之中,焉能活在这里和大哥说话!”
邹淮道:“你我不必说这些。事不宜迟,我带人先行,你在这里伏下,待子时一过,即便行动!”
陆渊拱手道:“大哥,那吴王鬼的很,还是要小心行事!”
“你也一样!”邹淮亦拱了拱手,然后打了手势,当先而去,身后兵马鱼贯跟随。
光线很弱,但仍能看到每个人的马上挂了一块模模糊糊的黑影。
陆渊皱了皱眉,也没有多想,按照邹淮事前的吩咐,按兵不动。
半天无月无星,陆渊约莫着时辰已经到了,邹淮的伏兵也应该已经就位,便令人擂起战鼓,大举攻营。
这时,南军营中人骤然而出,快马奔涌,地动山摇,且是铁甲金戈,军容整肃,恶战之后,能在这么短的几日内恢复过来,这吴王恪带兵果然有一手。
陆渊冷笑一下道:“宇文恪,你这逆贼,还不快快出营纳降,本将军饶你一命,总是躲在后面算什么!”
本营中有稀稀朗朗的笑声起来。
南军中有人朗声回到:“尔等与昏君助纣为虐,岂不万金之子坐不垂堂,我吴王殿下,天潢贵胄,岂和你们答对,若要见吴王,先把我们这些人拿下!”
一马当先冲将上来,那陆渊冷笑一声黄口小儿,亦迎敌而上。那小将军真也不俗,银枪如花团锦簇一般,密不透风。陆渊心中暗暗一惊,这宇文恪身边,当真是藏龙卧虎,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将军便也这般厉害,当下也不敢怠慢。
而那小将军和他战了几回合之后,到底年轻便有些不支,眼见得陆渊的一剑力道十足的刺来,便有些躲不过去,正在这时,一匹藏青骏马快若闪电而至,一剑斜晃过来,精准的将陆渊的剑挑开,强大的力道震的他虎口都有些发麻。
陆渊一惊,定睛一看,马上的男子精铁铠甲,颀长孤朗,英朗贵气,不可逼视。
剑出鞘,杀气荡,只是一剑,便是霸气尽显。
不觉一句吴王便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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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测明日溶大可以现身。
惊风吹落星如雨 第二十三章 血夜长歌(三)
火把照彻了夜幕,映出的剑光若一道流星,快得根本没容陆渊反应,挑开他的剑之后,倒转一下,看似要露破绽,却在顷刻间便锁住了他的咽喉。
几乎完美的一剑制敌。
这飞扬跋扈,神祇一般的男子一出现,便似有一种收放自如的力量,驾驭这整个战局,南军忽然士气猛增。
宇文恪微微兜住马缰,只是颔首:“本殿该恭喜陆将军死里逃生!”
话里的深意,令陆渊有些狼狈:“还要多谢吴王手下留情!”
剑锁咽喉,再多加一分力,便可令他身首异处。
宇文恪冷声道:“陆将军难道不曾想,今日会死在谁手中!”
陆渊冷哼一声:“要杀就杀,有何可说。”
“错!”宇文恪道:“是--同归于尽!”
冷邃的目光,犀利明亮,深不可测,而他的这句话和嘴角泛起的那一点近乎冷酷的笑,令陆渊心中暗惊:“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耳边响起了弩箭声,陆渊吃了一惊,飞快的转头,回顾。
只见,无数速度极快的弩箭,在转瞬间灌透了夜幕,如同一张铺开的密网,猝不及防者,皆中箭倒地,血涂一地,若屠场一般。
而陆渊看的清楚,两军剿杀,弩箭无眼,倒下的人,不止是南军,更多的是他的手下。
这就是宇文恪说的,同归于尽!
这就是邹淮所谓的策应!他根本是把自己的人当成了诱饵,弃子!
心寒齿冷,陆渊牙关咬的咯吱作响:“邹淮,你这小人!竟然出卖我!”
这个时候,宇文恪倏然将剑后撤,星瞳如刃,一声冷喝:“闯过去就是生路。”
陆渊猛然抬头看过去时,宇文恪已经转身,当先迎着箭雨而去。
与其坐以待毙,不若放手一搏!陆渊咬了咬牙:“冲出去!”
这样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他竟然是没犹豫,就听了宇文恪的话,纵然这个人还是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