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羲禾将何瑾狡黠的笑意纳入眼底,何瑾再度朝他看来,目光相交心照不宣,两人均是悠然笑开。
翌日早朝毕,府里便来了一尖嗓门的公公。
纪羲禾同何瑾领着院子里一众仆人,跪拜于地,领旨谢恩。
今日平叛统领定下时,大殿之上除数人外一众哗然,今日琝启帝对丞相府打压得紧,众人皆以为纪羲禾定不会担任此职,且纪羲禾尚为年轻,朝中能取代其领兵之人大有人在,纪广居提名纪羲禾之时,就连丞相一党多数都当其自暴自弃,应付了事,无心插手此事,但眼下瞧来他们都是料错了意。若是今日司空觐有意反驳,可能还有回旋的余地,但说来实在是奇怪,大殿之上,秦南召闹得声势浩大,司空觐却是静寂无声,连带着直属司空觐一派的亲党也都消了声息。如此秦南召也就未有得逞。
御书房内,琝启帝鹅黄加身,于公公伺候着琝启帝褪下衮服换上常服。
暗卫跪于地上逐一禀报朱门红墙外的消息,“启禀圣上,臣下已查明,今日六皇子上朝前确是见过杜府公子。”
琝启帝微微眯眼,穿戴整齐后挥袖坐下,思量起今日之事,他料定早朝时六皇子司空觐不置一词便是杜墨洳的主意。琝启帝缓缓笑开,大手一挥让阶下暗卫继续禀报。
“陛下,六皇子招兵买马之时原本已有收敛,但近月来却又有抬头之势。臣暗中收集证据,但六皇子贯来行事谨慎,臣手中的证据皆是指向秦府一处,难以与六皇子扯上联系...”说至此,只见那人叩头谢罪,“臣下无能,请陛下责罚。”
琝启帝眉头深拧,道:“继续查下去!”
御书房内怒意正浓,彼时,惹得九五之尊盛怒之人却在宫外的别院里美度春风。
何婉遣来投靠时,司空觐原是想将其撵走,但忆起那勾魂之色,司空觐便不禁想将那温香软玉拥入怀中品尝一番,且道是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自打何婉到了司空觐那处,给人吃干抹净却没得个许若,且司空觐待她也大不如从前,入夜来办完事就走,丝毫没有多留之意,何婉知晓司空觐是有意羞辱自己以报之前的屈辱,便也咬牙忍下,做出一副委屈悔改的模样,想要逐渐磨平司空觐心中难以释怀的沟壑,但她却不知司空觐早已知晓她为纪广居之女,对她处处提防,就是这次何婉前来投靠,司空觐也当她是不得纪羲禾的心意便给纪广居退而求其次,打发到自己这来打探消息了。
瞧着女人床榻上的妩媚风情,司空觐心中冷笑,先前要许她个妃位,她挑三拣四三番五次的推拒,而今却是自己勾引了来,哼,别人不要的便宜货,便塞来自己这处,但他司空觐是何人!
司空觐边骂边压上那人,心中所想与所做往往背道而驰,不是司空觐管不住自己的心,而是管不住自己的欲念。他有意让何婉臣服,心中却又对其不屑,司空觐将心中的怨恨全数发泄在这床榻之间,身体上的欢愉带给他的是更多的猜疑与屈辱。而何婉的一味忍受也让司空觐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比起司空觐养在宫外的情人,何婉更像是床榻上的奴隶。
陷入这样的死循环,绝非何婉所料,但当其意识到时,想要扭转局面却为时已晚。
*
落叶铺红程,纪羲禾两日后便要动身去西北了。
旭日东升,今日便是两人离别前的最后一聚。
踏马风驰在这枫叶林间,纪羲禾翻身落地英姿飒爽,而后牵何瑾下马,动作轻柔。
别院门前轻扫落叶的聋哑老仆冲不常来的主子弯身行礼,何瑾对其含笑,将其扶起。另有小厮牵马去了马厩。
纪羲禾眼中洋溢着笑意,引着何瑾朝院落中走去。
这处立于函香山深处的别院原是纪羲禾进京时同其亲母柳氏一道居住的地方,而后去了丞相府这院子便转卖给了别家,纪羲禾在丞相府站稳脚跟有了自己的势力后才又将其买了回来,虽是空置着,却时常有人打扫,卧居内也道是干净整洁。
院子不大,很快纪羲禾就将院内的花草都介绍完了一遍,最后放下行李安排妥帖,纪羲禾才渐渐道出了他真正的用意。
用过午膳后,纪羲禾引着何瑾去了函香山后,那处风景优美,放眼望去便是被云雾环绕的连绵群峰,朝后看去是一片枫叶林海,漫山红遍。
纪羲禾要带何瑾去的便是这红叶山后的一处草屋,草屋门前立着一座孤冢,那便是其生母柳氏之墓。
这其实是座空坟,柳氏在纪羲禾进丞相府时就已给人杀害,早已尸骨无存,这处埋的只是她身前的旧物罢了。
曾住在丞相府中的柳氏是纪子萱的母亲也是纪广居真正的外室,与纪羲禾的生母压根毫无瓜葛,一样的,只是姓氏罢了。
纪羲禾摆上带来的糕点果物,点燃一缕青烟奉于香炉之内。
俯身做拜之后,他执起何瑾的手对那孤冢含笑道:“母亲,儿子携妻来看您了。”
何瑾微愣明白了这孤冢的来历后,她忙躬身跪下,仿着纪羲禾先前的模样给柳氏染上了三柱清香,但话到嘴中她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了,抬眼朝纪羲禾视去,何瑾双颊浮上可疑地绯红。
纪羲禾笑视前方有意不替其解围,何瑾暗暗咬牙,闻她道:“婆母,成婚数月却迟迟未来拜见,实乃瑾之大过,望婆婆原谅儿媳。儿媳今后必会照料好夫君,请婆母安心。”
纪羲禾笑开,“头上三尺有神灵,夫人此言可万万得记在心中不许做悔。”
何瑾咬牙不语,她只想日后纪羲禾登基为王,便有千万人照料如何也轮不到她这处来。莫道她有意欺瞒不在之人,放手与其自在,在何瑾瞧来便是对纪羲禾最好的照料之法了。
见何瑾不语,纪羲禾收敛了笑意,他拿出不知何时从何瑾那处带来的白玉簪子,戴到了何瑾的发髻上。
他眼含柔波,却是心意认真,“母亲在上,儿子再次起誓,今生今世唯有何瑾一妻,永不离弃,直至白首,若有违此誓,我当粉身碎骨死无全尸!”
凝重的话语让何瑾微微惊愕,想要逃开却被纪羲禾握住了手,抽离不开。
纪羲禾看向何瑾眼中深情凝成令人沉迷又颇具霸道的目光,他道:“等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啦~
☆、61第六十一章
西北而去的将士们在众人的欢送下从城门下离开。
何瑾盘着妇人的发髻坐在路旁的马车里望那人远去,瞧着那骑马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逐渐消失的背影,何瑾不觉轻抚头上发髻,那里空无一物,原本应戴在她发髻上的白玉簪,此时正静卧在纪羲禾广袖中。
离别前何瑾将白玉簪交还给了纪羲禾,只道:“待你回来时,再亲自为我戴上。”
爱上一个人就当不惧日后如何,珍惜眼下,用心爱,故而待到离别之时,方能无悔。
觉得纪羲禾接下那玉簪之时的欣喜满面,何瑾不自主扬唇浅笑,隔着帘子对车外驾马的安福子轻声道:“回吧。”
“是,夫人。”安福子牵马掉头。
马蹄声嘚嘚,车辕摇摆,马车从散去的人群中驶过,路经一处茶馆,那茶馆上正坐着两位与何瑾相识之人。
侧首看向窗外,司空觐薄唇抿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回首视向对座青裳公子,司空觐笑道:“伯玉,你道这纪家二公子有没有本事凯旋而归?”
杜墨洳但笑不语。
前几日司空觐寻来,杜墨洳只道:“猛虎利爪尖牙当生于己,如若狐狸得势,又何来的狐假虎威。”
而今朝堂之上,司空觐为虎,秦南召为狐,但这虎却是只病虎,利爪尖牙全长在了秦南召那处,朝堂里秦南召势力远大于司空觐,论六皇子一派,早已为虎假狐威之势,这叫司空觐不得不忌惮。
司空觐未有反对纪羲禾为统领,便是另有心思,此番平乱,秦南召那处无人参与,司空觐却是让自己的心腹成了平叛副帅。
贤妃坚信母家忠诚,但只要统兵之权在秦南召手中,司空觐却是没有安心的空闲。
虽知晓纪羲禾乃假冒顶替的大皇子,但为绝后患,以免多生烦恼,司空觐还是决定借此次平叛斩草除根。
司空觐首要除去的目标非纪羲禾而是秦安,他只是要借纪羲禾的死让自己心腹一举拿下边疆统领之位罢了。
司空觐密令心腹引敌深入,除去纪羲禾后,在嫁祸于秦安失职无察,最后已为主帅雪恨之名领兵平乱,戴功回朝,就算琝启帝心有不愿,但最终打赢胜仗之人为谁,天下黎民有目共睹,适时叫人放言施压,那兵权就手到擒来了。司空觐算盘打得如意,同杜墨洳又有的没的聊了些许就转身投去了温柔乡,犒劳自己去了。
而杜墨洳却是坐在茶楼中久久未去。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进来,但见那躬身进来之人非店小二,而是展柜的马老板,此马老板并非他人,而正是何瑾遇难时多次去给纪羲禾报信的茶馆马老板。
杜墨洳见其进来,便抬步转身出去,路经那小老板身边时,他道四字:“小心副帅。”
马老板驼背眯眼暗暗记下,而后冲着杜墨洳走远的背影大声吆喝道:“客官慢走!”